太和殿晨光熹微,宫人洒扫香案,礼部主事早己持卷就位。
今日非正式朝议,却因苏惊凰“请奏亲讲”之议,殿前集满了文武百官,连素日不事礼政的镇北侯与左都御史亦到场观望。
三日前的奏章,虽不过短短几百字,却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一个尚未封号、仅持“太后钦命协理”之名的年轻女子,敢于挑战数十年不改之春祈大制——这是挑衅,也是宣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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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钟九响,苏惊凰身着礼服,脚步稳健地走入太和殿。
朝服未配金饰,却以墨蓝织云纹锦缎裁制,领襟素白,发髻高束,无珠无钗,却透出一股无畏之势。
太后居于正座,身旁是顾琬音,今日特准以“副协理”身份随听。
她看见苏惊凰走近,微微挑唇,眼中带笑。
“仪图你讲得出来,却未必能讲得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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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本次春祈拟改,非为求变而变。”
苏惊凰站于大殿正中,展开礼图之卷,声音清朗,先引经据典,再释制义因由,三言两语便引人凝神。
“旧图所设,出于天子御祀之制,以天坛为主、西门配辅,但本年因庙未竣工,设坛需改设白云山前。”
“地形南高北低、风位不稳,若沿旧制照搬,极易因香火逆风而失火,亦不利礼仪施行。”
她一边言语,一边亲自示意地形图与坛位设点,逻辑清晰。
“我所改图,不改礼制之本,只改其形制与配辅之细,以利今日之局。”
“圣上年幼,朝政未稳,春祈是向天请命,亦是安百姓之心。”
“若行礼失仪,于内扰国运,于外惹非议,非国之福。”
她声音不高,却句句掷地,令百官一时竟无人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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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依旧制未尝失火,为何偏言今岁不妥?”
礼部左郎中突然发声,显是早有准备。
顾琬音亦温声而笑:“若只为风位地势而改,岂非每岁皆需改制?则礼之恒久何在?”
苏惊凰不避锋芒:“礼者,始于敬、成于序、久于人心。”
“非刻板成文,乃因时合道。”
“若礼制不能因时制宜,只图旧例苟安,岂不与尸位素餐无异?”
这一句“尸位素餐”,首击不少礼部老臣心中。
殿中顿时有几人脸色微变。
太后忽地轻笑一声:“好一个‘因时合道’。”
“说得有理。”
她目光轻扫群臣:“哀家记得,昭和年间因疫祈雨,大礼亦曾改坛至东麓丘前,当年诸位却未曾异议。”
“今日所议,不过是有人未曾参与在内,便觉得自己失了主位。”
话音一出,便是定音之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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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琬音身旁的礼部左郎中脸色一僵,强笑行礼:“太后所言极是,微臣等未察全局,险生误议。”
太后点头不语,只轻轻挥手示意:“既然图己陈,理己解,礼部便依新议改章。再有反复——罚俸三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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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议散后,顾琬音站在回廊中,手中绢帕紧攥,却面色如常。
容妩悄悄站在她身后,却未言一语。
她忽然回头看着容妩,笑意微冷:“你看她今日多风光。”
“可风越大,雨也越近。”
“她不是赢了,只是……现在该动更大的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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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苏惊凰回到昭文殿时,却并未欣喜。
她不过是在风暴前,把脚站稳。
“礼图能过,是因太后尚护我。”
“可若无实权,一次太后不言,便是万劫不复。”
她脱下礼服,看着案前一封密信——
“西北边防缺银,春祈之礼,恐需节支改配。”
“而节配之案,也许,才是我真正能动的第一步。”
她眼神清亮,写下六字:
【礼改议银案起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