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诏准“礼改”,并未结束风波,反是拉开了更大角逐的序幕。
春祈之礼,象征国运,更牵连银粮兵赋,分毫皆非小事。
而今年财政,尤为吃紧。
北境战火甫熄,边军尚未撤退;西南水灾,赈粮未全发放;年初宫廷修葺刚罢,又逢春祈祭天……再如此大礼而不节用,民间怨声易起。
太后轻描淡写地一句:
“既换新图,便由你再拟一节支银案。”
却是将苏惊凰从“礼仪”推向了“财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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户部,六部之首,理天下钱粮出入。
自礼部而入户部,隔着不只是章程制度,还有权力疆界。
更何况——户部侍郎姜启临,正是内阁之人,素来与太后政见不一。
当她带着方案入户部议厅时,那厅中十数双眼,分明不再是看一个“礼官”,而是——另一个逐权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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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春祈节支,讲求得法,而非随意削减。”
姜启临执卷细读,眉心紧锁。
“宫内用度,祭坛搭建、礼仪服装、礼官赏银、鼓伶操练……皆有定规。”
“姑娘虽聪慧,但若非户部出身,恐难悉数平衡。”
苏惊凰答得沉稳:“此案并非削减,而是重编结构。”
“旧例将费用分为‘仪、赏、祭、守’西段,今可并‘仪与守’,调减闲散兵卫三成;再将‘赏’项分层,仅留前五官正赏,其余降等。”
“如此可减约三成银,仍不损大礼。”
厅中轻哗。
姜启临未语,身旁一名主事冷笑:“你说得倒轻巧,可这些兵卫是谁调的?是谁的人?宫中鼓伶又与哪几家工坊有关?一动就是三成——姑娘可真大手笔。”
苏惊凰微一颔首:“正因知牵连众多,才不敢不慎而来。”
“此案初稿前,我先阅了三年前户部调账,去年赏银分层,今岁鼓伶录用卷宗,并查过边地赈灾官银发放日程——方敢写下此表。”
她言毕,从袖中取出另一卷——
是她手书的银案附表,密密麻麻分列三十七项收支对比,每一笔都按旧例、新编与实估三列呈现。
厅中安静了片刻。
有人接过对比表,仔细翻看两页后,终于露出凝重之色。
不是惊讶,而是被压服。
她不是“乱写”。
而是用极精确的准备,证明她根本不是来“请教”或“试探”的。
她是来“执政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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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案若行,春祈开支可控,但将动不少既得之利。”
姜启临终于开口,缓缓言道。
“你可知,削一赏银,得罪的不止鼓伶,还有幕后权人;并一兵卫,将触动的,是各宫旧人、勋贵侍卫。”
“太后叫你写,你便真敢写?”
苏惊凰抬眸,静静对视。
“若不敢行第一步,我为何走到今日?”
“春祈若败,失的是百姓心;若不节支,赔的是北地兵。”
“姜大人也是朝廷栋梁,若因顾人情而不论公义,岂不辱了‘户部侍郎’这西字?”
她语气仍不高,却锋刃逼人,毫无退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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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启临盯着她许久,忽而低笑一声。
“你说得不错。”
“户部侍郎西字,不当只会说‘不行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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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,户部上奏“节支新编春祈银案”,首引“配比弹性制”,由苏惊凰草拟、姜启临署名、户部诸官附议,奏入内阁。
这份折子一出,朝堂震动。
谁也没想到,一个礼部女官,竟能逼得姜启临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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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琬音看着那份新银案,脸色不变,唇角却再没了笑。
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——
苏惊凰不是在谋一次春祈。
她在谋整个权场的起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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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夜深之时,贺知澜手中翻着新案附表,眉目沉敛,低声呢喃:
“她这一笔,不只是砍银。”
“是拔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