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过三更,凤仪司的灯火仍未熄灭。
苏惊凰伏案而坐,手中执笔缓缓而书。她不是在写折子,也不是香谱,而是一封信——一封写给内宫尚服局的信。
“芷儿,取昨日那瓶‘沉玉檀’香。”她头也不抬地吩咐。
封兰芷应声而去,手脚麻利地从密柜中取出一支暗色瓷瓶,轻轻置于桌前。
苏惊凰打开瓶盖,浓郁的檀香幽幽溢出,沁人心脾,却也隐隐裹着一丝冰寒之意。
她眼神微凝,低语:“果然,在沉香中掺了‘水罂草’的微量粉末,难怪昨日那香烧至尾端,香灰中竟有黑斑。”
封兰芷倒吸一口凉气:“水罂草?那不是剧寒之物?稍有不慎就会令人七窍流血,魂断当场。”
苏惊凰点头,缓缓将香粉倒入一个小瓷盂中,用银针挑起细末观察。
“这种毒,并非为了致死,而是引毒。只要一点,混入香灰或衣襟之中,就会让人反应迟缓、气息紊乱。若配合火引,足以诱发体内毒素。”她缓缓道出推演的结论,语气冷静得令人惊悚。
封兰芷低声问:“主子,您怀疑,是安妃?”
“不。”苏惊凰摇了摇头,眼神幽深,“她只是个棋子,真正下手之人,早就布好了局。”
“你可还记得,当日香炉送入时,是谁最后验收的?”
封兰芷神情一顿,面色变了:“是……尚香局的二品副使张怡。”
苏惊凰微微一笑,唇角却无丝毫柔意:“张怡一向稳妥,唯独最近频繁与安妃宫中联络,昨日更有宫婢来取香样,借口是‘补香封’。”
“她不敢对我正面出手,却想借刀杀人,拿香做引,既可陷我于不仁,又能借安妃之势撼动凤仪司。”
封兰芷恍然:“那……咱们要不要揭发她?”
“不急。”
苏惊凰写完那封信,封好封条,又在香盂中添了一缕真正纯正的“沉玉檀”,将混有微毒的香粉另封入一个小银瓶。
“你明日随信一同送至尚服局,说此香为我赠‘新春礼’,慰问各宫织造苦役。”
“送礼?”封兰芷一惊,“那不就是把香送到人手上,等她再做手脚?”
“不。”苏惊凰神色清冷,目光却犹如寒星一闪,“这是我落笔的局。她若敢收,就必须回礼;她若拒绝,就得解释为何拒绝;她若照常分香到各宫……那便等着被我抓个现行。”
封兰芷怔怔看着苏惊凰,她终于明白,自己的主子,己不是那个只会调香的宫女。
她现在,是个真正的博弈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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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张怡正在尚香局内回房,刚踏入门槛,一名婢女匆匆来报:“副使大人,凤仪司那边……送来礼物。”
“礼物?”张怡眉梢一跳。
她让人呈上香瓶和书信,拆开一看,是一封措辞得体的感谢信,理由是“去年冬日香料调度及时,功劳有目共睹,特此相赠珍香一瓶,以表心意”。
张怡捏着那瓶香,半晌无语。
“副使大人,咱们……接吗?”
张怡的眼中一闪,唇角微勾:“接。为何不接?”
“你去安排,明日将此香分三份,送往延和宫、翊玄宫和婉清殿。”
她自信极了。只要将香扩散,便没有人能再找出源头。
殊不知,这一次,她落入的,不再是香中的杀局,而是人心之中藏的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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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午时,婉清殿前,李承渊倚窗而立。
宫婢献香点燃,香气溢出,淡雅柔和。他眉眼微眯,忽然道:“今日这香味……似与往常不同。”
身侧宫监低声道:“殿下慧眼,此香为凤仪司所制,今晨尚香局送来。”
李承渊垂眸不语,抬手示意取来香灰。以白布细筛,那抹熟悉的淡黑终在香尾一丝不查地显现。
他轻声道:“传苏惊凰进宫。”
他终于明白,这场暗斗,她己先他一步,落子如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