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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蔓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，手机边缘在掌心硌出深红的印子，微微发疼。
她又往门卫室方向瞥了一眼，老张背对着窗户，正用一块灰扑扑的抹布擦玻璃。
抹布在窗棂上来回蹭，留下断断续续的水痕，像极了她这几天七零八落的心情。
三天前的争吵突然在脑海里翻涌起来。
那天她举着手机，屏幕上是如花趴在沙发上的照片，拉布拉多犬耷拉着耳朵，眼神温顺。
她质问老张怎么能让宠物狗独自出小区，老张却梗着脖子说巡逻时确实没看见。
气得她当场拨通物业投诉电话，声音都变了调。
别墅区门口静得可怕，只有她的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，一下又一下，在空旷的地方格外刺耳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，是王二别发来的消息：“到路口了”。
苏蔓猛地抬头，一辆破旧的电动车拐进视线，车斗上的铁笼随着颠簸哐当作响，最后停在她脚边。
铁笼里的拉布拉多犬把眼睛凑到铁条缝隙处，吐着舌头首勾勾地盯着她，鼻头还沾着几根草屑。
狗很瘦，肋骨一根根从皮毛下凸出来，尾巴却摇得飞快，像是想讨好眼前的人。
王二别扯下歪斜的头盔，后颈被太阳晒得脱皮，露出底下鲜红的肉。
他瞥见苏蔓攥着的手机——屏幕锁屏正是条灰白色的拉布拉多，和眼前这只模样相似。
心里立刻打起了算盘：这女人在业主群里悬赏十万找狗，就算眼前这条不是，说不定能蒙混过去。
要是真能拿到这笔钱，自己开两三年店都赚不到。
“美女不好意思来晚了，我一路骑得慢，生怕颠着。”
王二别利落地打开铁笼扣，伸手按住狗的脊背，把它往前推了推，“你看这毛色，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，都是灰白色，连左后腿那块浅斑都有。”
说着，他用脚尖戳了戳狗的后腿，狗不明所以地转了个圈。
王二别从电动车筐里翻出半根火腿肠，在狗鼻子前晃悠：“来，坐下！”狗立刻蹲坐在地，爪子不停地刨着地面。
他故意把火腿肠掰成小块，当着苏蔓的面喂进狗嘴里，“瞧见没？可聪明了，握手、转圈都会。”
“如花，过来！”苏蔓蹲下身，声音忍不住发颤。
拉布拉多犬耳朵动了动，歪着头摇摇尾巴，慢慢挪过去。
王二别见状立刻蹲到她旁边，身上的烟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：“刚到新地方认生，你摸摸它，沾沾你的气味就好了。”
他边说边把狗的头往苏蔓手上按，狗先是往后缩了一下，又低头让她摸。
苏蔓摸到狗毛下嶙峋的骨头，心里猛地一沉。
如花被摸的时候，会立刻站起来抱她的手，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她手腕。
她抽回手，失望地往后退了一步：“这不是我的如花。我的狗听得懂名字，会坐会握手，还能自己叼拖鞋……”
“妹子你别急啊！”王二别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从褪色的牛仔外套口袋掏出烟盒，点上一根。
边吐着烟圈边思索着该怎么组织语言。
最后，王二别还是觉得实话实说。
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掉，“你说的那条狗，是半年多前一个女人挑走的。
那条和这条是一窝生的，模样很像，性子也一样。”
他故意把“一窝生的”说得很重，又猛吸一口烟，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，“你看这狗，只是胆子小，多养几天肯定跟你亲。”
苏蔓坚持说不是她要找的狗，王二别心里着急，脸上却堆出笑：“你看这狗多机灵，连我训它的手势都记得。”
他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，狗条件反射地坐下，又抬起一只爪子。
“瞧见没？它就是认生！”他抹了把额头的汗，把狗往前推，“你带回去养几天，要是还觉得不像，我再帮你找！”
“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？”苏蔓打断他，声音不自觉地发抖。
“看着二十六七，化着浓妆，说话带点外地口音。”
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，又从车筐翻出个皱巴巴的狗粮袋晃了晃，“两千卖她的，我还送了一袋进口狗粮。要不这样，这狗八百卖给你，我再送你一袋粮，权当交个朋友？”
阳光突然变得刺眼，苏蔓抬手挡住眼睛。
指缝间漏下的光斑在地面晃来晃去，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心情。
王二别又凑过来，蓝色牛仔裤膝盖处磨得发白，抓住狗爪子上下晃动：“前两天还有人出一千五想买，你带走绝对不亏！”
“不用了。”
苏蔓望着门卫室，老张正在给进出的业主刷卡。
拉布拉多犬突然叫了两声，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。
王二别拽着狗绳往电动车走，嘴里还念叨：“美女你再考虑考虑，这价真不亏……”
电动车渐渐远去，狗叫声也越来越微弱。
苏蔓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，停在“闺蜜”那栏。
叶子的名字就在眼前，可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，迟迟按不下去。
那天和老公吵架，老公摔门而去时，如花追着跑到门口，被她一把拽了回来。
现在想来，如花当时望着大门的眼神，是不是在替自己担忧？
路边的风卷起几片枯叶，苏蔓弯腰捡起一片。
门卫室的窗户映出她的倒影，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，眼线也晕染开了。
老张有些局促地搓着手，蓝色制服的袖口磨得起球：“是我没看好门……”
苏蔓张了张嘴，又把话咽了回去。有些话到了嘴边，终究还是说不出口。
她想起如花刚到家时，小小的一团在地板上打滚；
想起公司事情处理不完晚归时，如花蹲在玄关等她的模样；
想起和如花去公园，如花在草地上撒欢的场景。
而现在，如花不知去了哪里。
高贵的女人是羞于道歉的。
此刻，苏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，像是丢了最重要的东西。
她站在原地，看着王二别消失的方向，久久没有动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