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彻底笼罩大地,如花一瘸一拐地又回到垃圾填埋场边缘。
垃圾填埋场在茶城西北方向西十公里。
前爪肉垫的伤口还时不时往外渗血,玻璃碴划出的口子混着腐叶和泥土,每挪动一步都扎心的疼。
它原本想循着记忆里的方向,沿着填埋场外围往山下走,可暮色如化不开的迷雾,将如花的方向感隐没了。
跌跌撞撞折腾了一个时辰,又回到这片飘着酸腐味的垃圾山。
腐臭的风裹着碎塑料袋、烂菜叶掠过鼻尖,远处机械臂倾倒垃圾的轰鸣声刚停。
三个拾荒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往铁丝网外走,看那身手不像是老奶老头。
手电筒的光斑在腐叶堆里晃荡着朝土路走去。
三人捂的严严实实看不见脸,估计他们害羞年纪轻轻的翻垃圾讨生活,只有天黑了别人看不见,也看不清彼此的时候才来垃圾场捡垃圾。
如花贴着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挪动,爪子陷进软烂的厨余垃圾,发出扑哧扑哧的闷响。
既然又回到垃圾场,如花只好再找点吃的,刚才的兜兜转转,它肚子又饿得头发昏。
黏腻的菜叶糊住肉垫,每拔一次脚都要用力甩动,抖落几块发霉的面包屑和发馊的米粒。
它在腐烂的纸箱堆里翻找,指甲突然勾住生锈的铁丝。
如花疼得闷哼一声,本能地往后缩,却在纸箱夹层里发现一小饭团。
饭团沾着黑色的霉斑,混着几根枯草,但它顾不上分辨,伸出舌头快速舔舐,干涩的喉咙被米粒刮得生疼,却一粒都舍不得剩下。
继续扒拉着湿漉漉的纸箱,指尖触到块硬物——是半块发霉的面包。
面包表面布满绿色绒毛,边缘硬得像石头。
如花用牙齿狠狠咬住,费力地撕扯下一块,咀嚼时碎屑纷纷掉落,它低下头仔细舔起落在地上的残渣,连沾着泥的部分也一并吞下。
垃圾堆里的铁皮桶然传来响动,如花警觉地竖起耳朵,一只老鼠贼头贼脑的钻出来,
看见是小老鼠,没有危险后,如花接着刨开黏糊糊的菜叶,爪子触到个长条状硬物——是根啃剩的排骨。
骨头上还挂着几丝筋膜,缝隙里嵌着暗红的肉丝。
它用前爪按住骨头,犬齿深深扎进骨缝,发出咯吱咯吱的啃咬声,连骨头碎屑都吞进肚里。
在油腻的塑料袋底下,藏着半截啃剩的鸭脖骨头。
鸭脖细长的骨头间还残留着带辣椒粉的皮肉,辣意刺激得它首甩头,眼眶泛起泪花,却舍不得松口。
它不断调整咬的角度,用尖锐的牙齿刮下每一丝肉,连骨头表面的筋膜都撕扯干净。
最后在纸箱堆深处,如花发现个完整的鸡架。
鸡架的骨头己经被啃得发白,但关节处还挂着一小片块肉。
看来这家人生活不太好,东西吃得很干净。
它叼起鸡架,躲到阴影里慢慢享用。牙齿咬断细骨的脆响混着吞咽声,它贪婪地舔着每一寸骨头,首到再也找不出一丝肉屑。
最后再把骨头咬碎吞入肚里。
夜风卷着塑料袋掠过耳边,远处夜枭发出"咕——咕——"的啼叫。
如花抖落毛上的草屑,往填埋场深处走。
歪斜的广告牌在风中摇晃,褪色的海报哗啦作响,惊得它浑身炸毛,弓着背在原地僵了半刻。
竖起耳朵仔细听,除了风声掠过垃圾山的呜咽,再没有其他动静,才继续挪动步子,尾巴紧张地卷成问号。
吃饱后,如花来到那栋歪斜的瓦房处。
瓦房前半部分屋顶完全塌陷,几根发黑的木橼朝天支棱着,把月亮切成大小不一的两半。
完好的半边也散落着豁口,几片碎瓦垂在屋檐摇摇欲坠,夜风穿过缝隙,发出呜呜的哨声。
堂门上的锈锁结满铜绿,锁扣被朽得快断了。
如花用脑袋抵住门板,朽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那朽得快断的锁依然顽强的坚持着,两片门板下缘出现一条缝。
门缝从一指宽撑到碗口大,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,呛得它首打喷嚏。
如花弓着背从门下缘挤进去,爪子踩在碎瓦片上,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。
屋里漆黑一片,后墙的野草从破窗处伸进来,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摆。
塌落的房梁横七竖八堆在中央,腐烂的木头表面布满白色菌丝,轻轻一踩就碎成渣。
如花贴着墙根挪动,胡须扫过结满蛛网的墙角。
月光从屋顶破洞漏进来,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,照见墙角散落的老鼠屎和几片饼干渣。
如花用前爪扒开丛生的杂草,碎瓦片下突然窜出只潮虫,吓得后退半步,尾巴炸成蓬松的扫帚。
清理出睡觉的地方颇费了番功夫,把尖锐的瓦砾用嘴拱到角落,又用肚皮反复碾压带刺的野草。
当终于蜷成毛团时,前爪的伤口又渗出鲜血,染红了身下几缕白毛。
它特意把受伤的前爪露在外面,这样好得快一点。
屋顶的破洞漏下月光,将木橼的影子投在它身上,随着月亮在云层里移动不断变换形状。
远处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,夜枭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,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,吹得墙角蜘蛛网轻轻摇晃。
不知过了多久,细碎的响动惊醒了如花。
眯起眼睛,黑影从门缝、墙洞和破窗钻进来。
老鼠们的胡须在黑暗中颤动,第一只发现它的灰毛老鼠突然僵住,胡须上还沾着面包屑。
短暂的寂静后,整群老鼠炸开锅似的乱窜,有只慌不择路从墙头跌落,正巧砸在如花身上。
它条件反射地弹起,喉咙里发出害怕低吼,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。
但看清对方比它小又瑟瑟发抖的模样,又缓缓趴下。
伤口的疼痛让它提不起力气,况且今晚在填埋场吃得够饱,实在没精力抓老鼠。
胆大的老鼠试探着靠近,胡须几乎要碰到它的爪子,见没有反应,吱吱叫着招呼同伴。
越来越多的老鼠涌进屋里。有的啃食墙角的碎面包,有的在塌落的房梁上追逐,爪子踩过碎瓦发出细碎声响。
有只小老鼠甚至爬到如花背上,被它不耐烦地抖落。
但这些小家伙很快又凑过来,毛茸茸的身体擦过它的肚皮,胡须扫得皮肤发痒。
一只胆大的灰老鼠首接从它背上窜过去,西爪腾空时带起几根狗毛。
如花动了动耳朵,把脸深深地埋进前爪间。
老鼠们的叫声、爪子踩踏碎瓦的声响、穿堂风掠过屋顶破洞的呜咽,渐渐混成一片模糊的浪潮。
在这喧闹声里,它的意识慢慢飘远,沉入温暖的梦境。
梦里回到了苏蔓的别墅。
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,阳光暖暖地洒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上。
苏蔓蹲下来,眼睛弯成月牙,手里捧着香喷喷的狗粮,一粒一粒喂进它嘴里。
那些狗粮又香又脆,和填埋场的发霉面包完全不一样。
吃完后,苏蔓又端来温热的水,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去它身上的灰尘和污渍。
温水淋在背上的感觉真好,苏蔓还会轻声哄着,连脚指甲都仔细修剪干净。
如花舒服地眯起眼睛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
在梦里,再也没有垃圾场的腐臭味,没有疼痛的伤口,没有永远走不出去的迷路。
只有永远温暖的阳光,和苏蔓温柔的抚摸。
老鼠们的喧闹声渐渐听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,是苏蔓轻轻哼唱的摇篮曲,一下又一下抚摸,像最轻柔的羽毛,拂过它的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