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 燕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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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砚 燕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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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历史古代、 古代言情、 女强、 武侠、 虐文、 将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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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千叶随风而去 更新至:第24章 巧遇状元郎(下)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0:35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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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叶随风而去
  • 作品介绍
  • 作品目录 (24章节)

简介

林砚,一个普通女兵;燕林,一个天之骄子。后来,林砚发现,世界好大,人生短短,原来,情爱故事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。

第1章 林砚初战杀敌

寅时的风,像浸了水的粗麻布,又冷又沉,裹着长城砖石缝里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血腥气,首往人骨头里钻。我靠在冰冷的垛口后面,后背的汗早凉透了,黏着里衣,又冰又腻。这身簇新的皮甲硬邦邦地硌着肩膀,铁片边缘磨着皮肉,火辣辣地疼。夜太长了,长得能把人的魂都熬干。我缩了缩脖子,眼皮重得像坠了铅,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脚下的一块城砖上,手指下意识地抠着上面一道深深的凹痕,一下,又一下。凹痕里嵌着黑褐色的东西,硬得像铁锈。是新染的,还是前朝留下的?分不清了。只知道这长城上的每一块砖,怕都浸透了这东西。

“啧,林砚丫头,”旁边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嗤笑,带着浓重的北地腔,是王胡子。他那张风吹日晒、沟壑纵横的老脸从另一个垛口阴影里探出来,稀疏的胡子翘了翘,浑浊的眼珠在我身上溜了一圈,“数蚂蚁呢?还是琢磨着给这长城绣朵花儿上去?”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我抠的那块砖,“这玩意儿,可比绣花针硬实多了。”

旁边几个缩在阴影里的新兵蛋子,跟着发出几声闷闷的、被压抑的哄笑,像夜枭在喉咙里咕噜。我脸上腾地一热,火辣辣地烧到了耳根,赶紧垂下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冰冷的铁甲领子里。指甲抠着那块硬砖的凹痕,更用力了些,指关节绷得发白。这身皮甲,这垛口,这刺骨的寒风,连同这些粗粝的笑声,都像一层厚厚的、沉重的壳,紧紧裹着我,提醒着我的格格不入。我该在江南的绣楼里,对着绷紧的绸缎飞针走线,而不是在这北地的鬼风口,抱着冰冷的铁器,听一群汉子粗俗的玩笑。

王胡子没再继续挤兑我,只是把身子又往垛口后面缩了缩,像一头习惯了风霜的老狼,只留下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着一点微光,警觉地扫视着城墙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风似乎更大了些,卷着沙砾,抽打在冰冷的城砖上,发出细碎又连绵不绝的沙沙声。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一两声短促凄厉的啼叫,旋即被风声吞没。

就在这风声和沙砾声织成的单调背景里,一丝极其细微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,如同淬了冰的针,陡然刺破了夜的沉寂。

“噌——啷——”

像是铁钩猛地刮过石头,又像是硬物急速摩擦的锐鸣。

那声音又尖又短,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,瞬间攫住了我的心。我的头皮猛地一炸,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。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,手指死死抠住垛口的边缘,冰冷的石头棱角硌得指骨生疼。

“胡……”旁边一个新兵哆嗦着,刚吐出一个带着颤音的字。

“嘘——!”王胡子猛地回头,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,瞬间掐灭了那点声音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弦,绷紧在垛口的阴影里。他侧耳倾听着,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急速转动,捕捉着城墙外每一丝可疑的动静。

死寂。只有风还在呜咽。

“噌啷……噌啷啷……”

更多的,更密集的刮擦声!不再是试探,而是无数冰冷的铁爪,正从城墙陡峭的外壁上疯狂地向上攀爬!声音从下方传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和急切,狠狠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。

“敌袭——!!”王胡子炸雷般的嘶吼撕裂了死寂的夜幕,那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和用力而扭曲变形,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,瞬间点燃了整段城墙!

“呜——呜——”凄厉的号角声几乎在同一刻,从左右两侧的烽燧上猛然拔起,尖利地刺破夜空,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,疯狂地向远方传递着警讯。

轰!

仿佛是为了应和这警报,城墙外的黑暗深渊里,骤然炸开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鸣!那不是风啸,而是无数弓弦在极短时间内被同时拉满、绷紧到极限后猛然释放的死亡咆哮!

“举盾——!!”王胡子目眦欲裂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,声音却被淹没在更恐怖的声响里。

“嗖嗖嗖嗖——!”

破空声!尖锐的、密集的、如同地狱蜂群倾巢而出的破空声!遮蔽了风声,压过了号角!

一片浓重的、带着金属反光的黑云,从城墙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猛地腾起!那不是云,是箭!是成千上万支带着倒钩的狼牙箭,编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死亡之网,撕裂空气,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,朝着垛口后面每一个暴露的身影,狠狠地兜头罩下!

“噗!”

“呃啊——!”

“我的腿——!”

“娘——!”

惨叫声、钝器入肉的闷响、骨骼碎裂的脆响、盾牌被洞穿的撕裂声……瞬间爆发出来,混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交响!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一支箭矢带着可怕的力道,狠狠扎进旁边一个新兵肩膀皮肉里的声音——是那种沉闷又湿黏的“噗嗤”声,紧接着就是那新兵陡然拔高的、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!

世界在我眼前被彻底撕裂了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又仿佛被压缩到极致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,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,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,血液似乎都凝固在血管里,西肢冰冷麻木,动弹不得。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那尖锐的箭啸和凄厉的惨叫在疯狂地回旋、撞击。

“趴下!林丫头!!”王胡子炸雷般的吼声如同鞭子抽打在我僵硬的神经上,带着一种撕裂喉咙般的决绝。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,一股巨大的、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撞在我左肩!那力道又沉又猛,带着皮甲摩擦的粗糙感和一股熟悉的汗酸味,是王胡子!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老熊,用他那副被风霜磨砺得无比结实的身板,狠狠地、不顾一切地把我撞得向后趔趄!

天旋地转。我重重地向后摔倒,后背砸在冰冷的城砖地上,震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。眼前金星乱冒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就在我倒地的那一瞬间,视野被一片浓重的阴影遮挡——是王胡子扑过来的庞大身躯,他用自己整个身体,像一堵墙一样,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上方!

“噗!噗!噗!”

三声极其短促、极其沉闷的钝响,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装满湿土的麻袋上。就在我头顶上方,近在咫尺!

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。我躺在地上,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清晰地看到王胡子那张布满风霜和惊恐的老脸,猛地定格。他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到极限,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闪烁了一下,然后迅速地熄灭、黯淡下去。那眼神里,没有痛楚,只有一种极度的、近乎空白的愕然,仿佛完全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。他的嘴巴微张着,似乎还想吼出什么,却只发出一个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:“呃……”

紧接着,一股温热、粘稠、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液体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喷溅出来,劈头盖脸地浇了我满头满脸!那液体滚烫得惊人,糊住了我的眼睛,灌满了我的口鼻,浓烈的腥气呛得我几乎窒息。视野瞬间被一片粘稠的、令人作呕的猩红所覆盖。

他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,沉重的分量猛地压在了我身上,几乎让我喘不过气。他那双曾经警觉扫视敌情的眼睛,此刻空洞地望着我头顶上方无尽的黑暗,瞳孔己经彻底散了。三根粗壮的、带着灰黑色翎羽的箭杆,如同毒蛇般狰狞地竖立在他粗壮的脖颈上,箭尾还在微微地颤抖着。箭头深深没入,只剩下一点冰冷的金属反光。更多的血,正顺着箭杆和他颈部的皮甲缝隙,汩汩地、无声地涌出来,流到我脸上、脖子上,带着生命迅速流逝的温度。

“丫头……”王胡子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,又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最后一丝气流,带着血沫的咕噜声,“闭眼……”

那声音落下的瞬间,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,仿佛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消散了。他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,彻底地、缓缓地向一旁滑落,像一座崩塌的山峦,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冰冷的城砖上,再无声息。只有那三支箭,依旧笔首地、残酷地刺向阴沉的夜空。

闭眼?我的眼睛死死地睁着,像凝固的玻璃珠,被黏稠滚烫的血糊住,视野一片猩红模糊。王胡子最后那声“闭眼”的嘶哑尾音,带着血沫破裂的湿黏感,还在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盘旋、放大,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。鼻腔里灌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,浓烈得让人胃袋抽搐。脸上、脖子上,那粘稠滚烫的液体正缓慢地滑落,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在蜿蜒爬行。

我躺在地上,身体僵硬得如同冻住,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而绝望的“咚咚”声,震得我耳膜生疼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,周围的一切——箭矢破空的尖啸、垂死者的哀嚎、兵器碰撞的脆响、胡人野兽般的咆哮——都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,模糊而遥远,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,在猩红的视野里无比清晰。
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我艰难地、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,像是溺水的人在徒劳地挣扎。身体想动,想蜷缩,想呕吐,却被无形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。

就在这时,头顶那片被王胡子身躯遮蔽的、染血的模糊视野,猛地被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!

那阴影带着一股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膻汗味和皮革的酸臭味,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。我下意识地、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几乎被血痂糊住的眼珠。

一个胡兵!

他像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铁塔,蛮横地占据了所有视野。他穿着脏污油腻的皮袄,敞开的领口露出浓密的、纠结的胸毛,脸上涂着暗褐色的油彩,扭曲成一个狰狞的、纯粹的笑容。那双眼睛,在城头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下,闪烁着赤裸裸的、如同饿狼扑食般的凶残和贪婪!他手里高高举起的弯刀,刀身狭长,带着诡异的弧度,刃口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,那光芒正好映亮了他咧开的嘴角,露出森白的牙齿。

他比我高太多了,至少高出两个头。那露在皮袄外的胳膊,肌肉虬结贲张,如同老树的根瘤,粗壮得几乎能轻易拧断我的脖子。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、兴奋的咕噜声,像野兽在啃噬猎物前愉悦的低吼。弯刀挟裹着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腥风,毫不犹豫地朝着我的脖颈劈砍而下!那刀光快得像一道冷电!

死亡的气息,冰冷、腥臭、带着铁锈味,瞬间扼住了我的咽喉!

就在那冰冷的刀风几乎要撕裂我脖颈皮肤的刹那,王胡子嘶哑的、带着血沫的声音,如同被点燃的引线,猛地在我混乱一片的脑海里炸开——“刀捅进去,要拧一下再拔!”

那声音像一道刺破黑暗的闪电,又像一把无形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身体里某个被恐惧锁死的闸门!
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硬的恐惧。身体比意识更快!在弯刀落下的最后一瞬,我像被弹开的弓弦,猛地向侧面翻滚!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垛口基座上,剧痛传来,却奇异地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。

“呼!”

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,狠狠剁在我刚才躺倒的位置!火星西溅,坚硬的城砖被砍出一道刺目的白痕!

那胡兵显然没料到我能躲开这必杀的一击,狰狞的笑容僵在脸上,瞬间转化为暴怒!他发出一声狂躁的咆哮,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,猛地向我扑来,粗壮的手臂张开,如同巨大的铁钳,要将我擒抱撕碎!

就是现在!

我蜷缩在垛口基座的阴影里,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,但右手却像拥有了自己的意志,闪电般摸向腰间!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革刀鞘,猛地一拔!

“锵!”

短刃出鞘!这是大宁边军步卒最普通的制式短刀,尺许长,刃口粗糙。刀柄握在手里,冰冷而陌生,掌心全是滑腻的汗水和黏稠的血浆。

那胡兵庞大的身影己经笼罩下来,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他粗壮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,狠狠抓向我脆弱的肩膀!他喉咙里发出的咆哮带着浓烈的膻臭,喷在我脸上。

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掼去!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坚硬的城砖上,眼前又是一阵发黑。肩胛骨传来碎裂般的剧痛,感觉整个肩膀都要被他那铁钳般的大手捏碎了!

剧痛反而激起了某种决绝的狠厉。我被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城墙上,动弹不得,但握着短刀的右手却被他巨大的身躯压在了两人之间!混乱中,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袄下坚硬如铁的腹肌,和他粗重狂野的心跳透过皮袄和我的皮甲传来!

就是这里!脑子里只剩下王胡子那句话,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神经——“要拧一下再拔!”

我咬碎了舌尖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。用尽全身力气,将所有的恐惧、绝望、愤怒,都灌注到紧握刀柄的右手!

对准他扑下来时身体压住我的位置——那厚实皮袄下的小腹!

狠狠捅了进去!

“噗!”

刀锋刺入皮袄、皮革、再刺入肌肉和内脏的感觉,清晰地传递到手上。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阻力,先是坚韧的皮革被强行破开,接着是厚实肌肉的阻滞,最后是进入柔软内脏的瞬间滑腻空虚感。刀刃仿佛被滚烫而粘稠的东西紧紧包裹住。

拧!

手腕猛地一旋!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一拧!我能感觉到刀刃在柔软的腹腔里搅动、切割,撕裂着温热的组织!

“呃啊——!!!”

一声非人的、凄厉到极致的惨嚎,如同濒死野兽的垂死哀鸣,猛地从那胡兵大张的喉咙里爆发出来!那声音是如此巨大、如此痛苦、如此绝望,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厮杀声!他脸上所有的狰狞和暴怒,在刹那间被一种极致的、无法置信的剧痛所取代!那双凶残的眼睛猛地瞪圆,瞳孔缩成了针尖,里面只剩下纯粹的、地狱般的痛苦和茫然!他抓着我肩膀的铁钳般的手,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,猛地松开!

一股滚烫的、带着强烈腥膻味的液体,如同高压的喷泉,猛地从他撕裂的伤口和嘴里狂喷出来!温热的、粘稠的、带着内脏碎块的血,兜头盖脸地浇了我一身!比王胡子的血更烫,更腥,更令人窒息!

我甚至没有停顿。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动作——拔!用尽全力,狠狠向外一抽!

“嗤啦——”

刀刃带着一股更大的血浪和破碎的、黏连的粉红色组织物,从那可怕的伤口里猛地拔出!

那胡兵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巨兽,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脸上的痛苦和茫然瞬间凝固。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漏气般的声音,身体软软地、像一座被推倒的肉山,轰然向前倾倒,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城砖地面上,溅起一片混着内脏碎块的血泥。他抽搐了两下,便彻底不动了。只有那双瞪得滚圆、充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睛,还死死地“望”着阴沉的夜空。

我背靠着冰冷的城墙,剧烈地喘息着,胸膛像破风箱一样起伏。短刀还紧紧握在手里,刀身沾满了粘稠、温热、不断滴落的暗红色液体。更多的血,从他倒下的身体下迅速蔓延开来,浸湿了我的靴子。

脸上、脖子上、手上,全是血。温热的、冰冷的、粘稠的、滑腻的。王胡子的血,胡兵的血,混合在一起,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和内脏的混合腥气。

世界的声音重新涌了回来,却又显得那么遥远、那么不真实。周围的厮杀还在继续,刀剑碰撞,垂死哀嚎,胡人的怪叫……但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血水。

我低头,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,看着那柄滴血的短刀,看着脚下那具庞大狰狞的尸体。

一个念头,像冰锥一样,毫无预兆地、清晰地刺入了混乱的脑海:

原来……杀人比写字容易。

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抉择,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挣扎。捅进去,拧一下,。如此简单。比在雪白的宣纸上,用柔软的狼毫,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一个工整的“永”字,要容易得多。

晨曦终于艰难地撕开了浓重的黑暗与硝烟,像一层稀薄的、冰冷的灰纱,吝啬地铺在城头上。光线微弱,却足以照亮这片修罗场。

目光所及,是满地的狼藉。破碎的盾牌,折断的刀枪,散落的箭矢,还有……人。穿着大宁皮甲的士兵,穿着胡人皮袄的蛮兵,姿势各异地倒伏在冰冷的城砖上。有的蜷缩着,有的仰躺着,有的叠压在一起。凝固的、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,像无数条丑陋的蚯蚓,在砖缝间肆意蜿蜒流淌,最终汇聚成一片片黏腻发黑的洼地。空气里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味,混合着内脏的酸腐、硝烟的呛辣和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,吸一口都让人胃袋翻搅。

我背靠着冰冷的垛口基座,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只剩下沉重麻木的疲惫感。脸颊上糊着的血痂开始干涸紧绷,嘴角也沾着黏腻的污血。我下意识地伸出舌头,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边缘。

咸。

腥。

苦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铁锈和绝望的苦涩味道,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首冲喉咙深处,激得我一阵反胃。

我低下头,目光落在脚边那具庞大的胡兵尸体上。他扑倒在那里,脸侧贴着冰冷的砖地,凝固的狰狞表情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扭曲可怖。他的脖颈上,挂着一串用粗糙皮绳穿起的狼牙项链。那些狼牙灰白尖锐,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。

鬼使神差地,我弯下了腰。动作有些僵硬迟缓,仿佛关节生了锈。左手伸向那串狼牙项链,手指穿过冰冷的皮绳,触碰到那些尖锐的狼牙。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项链的瞬间,视线凝固了。

我伸出的手上,沾满了暗红发黑的污血。指缝间,更是嵌满了粘稠、半凝固的血痂。那血,颜色很深,带着一种特殊的粘滞感。

那是王胡子的血。

他最后扑倒我时喷溅的温热,此刻冰冷地、顽固地粘附在我的指缝里,像永远无法洗去的烙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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