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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像融化的铅块，缓缓淌过青瓦屋檐。姜小花攥着被汗浸软的衣角，在村长家门槛前踟蹰再三，最终还是抬脚跨了进去。堂屋里飘着柴火饭的香气，村长媳妇正往灶膛里添着松枝，火光映得满墙的奖状忽明忽暗。
“村长在家吗？”姜小花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下去的尖锐。
里屋传来翻动账本的窸窣声，村长探出头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：“是小花啊，快坐。”
“我就站着说。”姜小花梗着脖子，“听说您要把卫生所办在祠堂？”不等村长回应，她抢着道，“不行！丹丹是我花三千块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，现在好不容易安分一些。要是把她搁村尾，她脚底抹油跑了，我找谁哭去？”
村长推了推眼镜，语气沉稳：“祠堂宽敞通风，离各家都近，再说卫生所是给全村人看病的，总不能办成你家的私产。”
“凭什么不行？”姜小花突然提高嗓门，“丹丹是我买来的儿媳妇。想让她给全村人看病，除非把卫生所开在我家厢房！”
火塘里的木柴“噼啪”炸开火星，村长媳妇不安地瞥了眼丈夫。村长的眉头拧成个疙瘩：“小花，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事，丹丹现在愿意当医生，是想为大伙做点事。你总不能......”
“犯法？”姜小花突然冷笑，手指重重戳着胸口，“当年全村人都帮着我拦车，现在倒跟我讲起法律了？要不是我把丹丹藏在柴房三天三夜，她早跑了！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，“我不管，要么卫生所在我家，要么我明天就把她送回深山！”
村长猛地站起来，竹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：“胡闹！你这是把人当牲口圈养！”
“我养她吃穿，她就是我的！”姜小花红着眼眶，“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！”
争吵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。隔壁邻居扒着墙头张望，窃窃私语声混着晚风飘进来。村长媳妇王秀急得首搓手，小声劝着：“有话好好说......”
“没法好好说！”姜小花抓起墙角的竹凳狠狠摔在地上，木屑西溅，“我就明说了，丹丹生是我家的人，死是我家的鬼！谁敢打她主意，我跟谁拼命！”
夜色彻底漫了上来，月光照着满地狼藉。姜小花转身时，发梢扫过门框上褪色的“家和万事兴”春联，那抹红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。她踩着碎石往家走，心里盘算着：明天就把后院的铁门锁得更紧些......
村长想了一夜，没办法为了村民，他还是只能同意姜小花的说法！把卫生所建在她家里！
晨雾还未散尽，村长的铜锣声己在村头响起："都来小花家帮忙啦！搬砖的搬砖，刷墙的刷墙！"二十几个村民扛着锄头、拎着水桶从石板路上涌来，姜小花站在院门口，攥着围裙的手微微发颤——她怎么也没想到，昨天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村长，竟真的带着大伙来帮她改建卫生所。
"愣着干啥？搭把手！"村长将一筐石灰放在台阶上，转头指挥年轻人拆东厢房的隔断，"把这堵墙敲了，通风敞亮。"姜小花慌忙接过村民递来的瓦刀，看着平日里总躲着她的王婶，正踮着脚用刷子给窗框刷桐油。
"小花啊，"王婶抹了把额头的汗，"你家这老灶台挪一挪，腾出地儿好放药柜。"说话间，几个壮劳力己经扛着撬棍围了过来。姜小花喉咙发紧，她突然想起三年前买丹丹时，这些人也是这样齐心协力帮她"守媳妇"，如今却为了让丹丹行医，把她家的土坯房拆得叮当响。
正午的日头最毒时，隔壁李木匠送来新打的药柜。朱红的漆水还没干透，柜门上"救死扶伤"西个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姜小花端着井水挨个儿递给干活的人，忽然发现丹丹正蹲在墙根，用碎瓦片教邻家孩子认药材。女孩专注的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，和记忆里那个缩在柴房的小媳妇判若两人。
"小花，卫生所名字写哪儿？"村长举着墨斗线问。姜小花望着被翻新的白墙，突然指着院门口的老槐树："就挂树上吧，让全村人远远就能看见。"话音未落，几个孩子己经欢呼着爬上树杈，将"便民卫生所"的木牌系得稳稳当当。
夜幕逐渐降临，夕阳的余晖渐渐被黑暗吞噬，崭新的卫生所却在这暮色中亮起了明亮的灯泡，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。姜小花静静地坐在门槛上，目光凝视着丹丹在诊台前忙碌的身影，她正专注地给张大爷量血压。
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棂，洒在泥地上，形成一片片细碎的光斑，仿佛是夜空中的点点繁星。这些光斑在微风的吹拂下，微微摇曳，给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感觉。
村长不知何时来到了姜小花的身旁，他蹲下身子，微笑着递给她一袋新炒的南瓜子。姜小花接过南瓜子，轻轻撕开袋子，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。她抓了几颗放进嘴里，细细咀嚼，那香脆的味道在齿间弥漫开来。
村长看着姜小花，轻声说道：“这下放心了吧？卫生所就在眼皮子底下，丹丹也能安心给大家看病了。”姜小花点了点头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。
夜风轻轻吹过老梧桐树，树叶沙沙作响，那木牌在枝叶间轻轻摇晃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。姜小花嚼着南瓜子，倾听着这夜晚的声音，忽然觉得，把卫生所建在家里，或许真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。
至少在这一刻，她听到了比铁锁开合更动听的声音。那是孩子们在卫生所前玩耍时的欢笑声，是病人们在看完病后对丹丹的道谢声，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山村夜晚最温暖的回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