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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给石板路镀上金边时，姜小花挎着半筐蘑菇，领着磨磨蹭蹭的丹丹和珍妮路过村尾。青瓦屋檐下，扎蓝布头巾的妇人正往竹匾里晒干辣椒，见三人走来，立马首起腰板，竹匾撞得门框咚咚响："哟！老姐姐这么早就带俩媳妇儿去采蘑菇啦？瞧瞧这身段儿，一个比一个水灵！"她把沾满红辣椒籽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，眼神黏在珍妮垂着银铃铛的发辫上，"我家小刚都二十出头了，连个说亲的都没有，真是羡煞旁人哟！"
姜小花笑着拍开妇人搭在丹丹肩头的手："快别打趣了！缘分的事儿强求不得。缘分到了自然就到了，放心你家小刚很快就能找到媳妇了"她推了推杵在原地的珍妮和丹丹两人，"快叫舅妈，这是咱们村最热心肠的刘婶。"丹丹盯着对方围裙上结块的油渍，喉结动了动挤出声"舅妈"，珍妮的问候则淹没在远处山雀的啼鸣里。
刘婶还想追问珍妮发饰的来历，堂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。"小祖宗！又闯什么祸了？"她脸色骤变，趿拉着布鞋冲进门槛。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："快来人！小刚抽起来了！"姜小花的竹筐"哐当"砸在石阶上，枯瘦的手指铁钳般扣住丹丹的手腕："走！"
冲进弥漫着中药味的堂屋，只见八仙桌翻倒在地，半碗黑褐色药汁正顺着砖缝蜿蜒。十八九岁的少年蜷在墙根抽搐，眼白几乎翻到头顶，嘴角白沫混着血丝。刘婶跪在青砖上，颤抖的手想掰开儿子紧咬的牙关，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辣椒皮。"别碰！"丹丹的喊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，她迅速扯下头巾缠在筷子上，"刘婶！按住他肩膀！珍妮快去舀井水！"
丹丹盯着少年扭曲抽搐的面容，瞳孔猛地收缩——那不受控制的肢体震颤、口吐白沫的症状，和她曾在医学纪录片里见过的癫痫发作如出一辙。她拽住慌乱无措的刘婶，急促喊道：“别让他咬到舌头！找软布！”
姜小花己经冲向灶台，抓起块干净抹布团成团。姜小花反应极快，抄起擀面杖将抹布牢牢卡住少年齿间。少年喉间发出含糊的呜咽，僵首的身体在青砖地上剧烈起伏，每一次抽搐都让丹丹按在他肩头的手掌几乎失控。“珍妮！去打水！用湿毛巾敷额头降温！”丹丹头也不抬地喊道，另一只手迅速探向少年颈动脉，感受着那紊乱却依然强劲的搏动。
刘婶瘫坐在翻倒的八仙桌旁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：“这、这是咋回事？早上还好好的...”丹丹蹲下身，掰开少年紧闭的眼睑查看瞳孔，泛黄的眼珠映出她紧绷的面容：“先别说话！刘婶，压住他膝盖防止蜷曲！”
珍妮跌跌撞撞端来铜盆，井水泼在毛巾上的瞬间溅湿了她的裤脚。当浸透冷水的毛巾覆上少年滚烫的额头时，抽搐的频率似乎略微减缓。丹丹腾出一只手扯开少年领口，粗布衣裳下，少年胸口的旧伤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白——那是电击治疗留下的痕迹。
“有病史吗？”丹丹转头厉声质问。刘婶浑身发抖，半晌才挤出声音：“三年前...摔了脑袋...村里大夫说治不好...”话音未落，少年突然剧烈呛咳，白沫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。珍妮慌忙用毛巾擦拭，却被姜小花一把拦住：“别擦！让分泌物流出！”
在三人近乎窒息的紧张操作中，少年的抽搐终于渐渐平息。他在青砖地上，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。丹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，指尖还残留着少年挣扎时的余温。姜小花从兜里摸出半块硬糖塞进少年口中：“含着，防低血糖。”转头看向刘婶，目光如炬：“明天就送县医院！再拖下去迟早出人命！”
月光静静淌过满地狼藉，刘婶突然大哭断断续续的说着：“谢谢...谢谢你们三人了...丹丹摆摆手，说不客气，要回家了！
"刘婶别客气，赶紧收拾屋子吧。"丹丹拍了拍裤腿的灰尘，野莓汁染紫的指尖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珍妮己经走到门口，晚风卷起她耳畔的碎发，将刘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吹散在虫鸣里。姜小花最后瞥了眼昏睡的少年，竹筐在肩头晃出细碎的响动："走，回家喝口热汤。"
三人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，仿佛被月光拉长了一般。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路缓缓前行，逐渐融入了那无尽的夜色之中。
丹丹忍不住回头望去，目光落在那扇透出昏黄油灯的窗户上。那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，却又如此温暖。她突然意识到，这惊心动魄的半小时，远比她在医院里实习经历过的无数场生死抢救还要令人心悸。
在医院里，虽然有各种精密的仪器和专业的医护人员，但至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。而在这里，没有那些先进的设备，没有专业的医疗团队，只有他们三个人，面对未知的恐惧和危险。这就像是瞎子过河，完全凭借着感觉和运气，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前进，稍有不慎，就可能跌入深渊。
丹丹垂着头跟在队伍后面，鞋尖无意识地踢着路上的碎石子。夜风掠过她汗湿的后颈，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情绪。方才少年抽搐时剧烈的挣扎、刘婶崩溃的哭喊、姜小花冷静的指挥，像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。
作为医生，她本该习惯生死一线的场景，但此刻双手仍止不住地微微发颤。她想起被囚禁的处境，想起口袋里藏着的简易地图，突然觉得讽刺——在这深山里，自己既是救人者，也是被困的猎物。姜小花毫不犹豫冲上前救人的模样，与平日那个看似严厉的“看守者”形象重叠又割裂，让她分不清对方究竟是敌是友。
脚底的石板路凹凸不平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丹丹抬头望向漫天星斗，突然想起医学生誓言里“健康所系，性命相托”的承诺。可如今，她连自己的自由都难以掌控。月光洒在她沾着药汁和尘土的衣襟上，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，就像她此刻混沌又矛盾的内心——医者本能驱使她救人，求生本能又提醒她警惕。
她默默握紧拳头，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。或许，这场意外的救援，也是个观察环境、获取信任的机会？想到这里，丹丹深吸一口气，加快脚步跟上前方的两人，目光在暗处的山林间逡巡，将沿途的地形再次刻进脑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