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中冷月如钩,万籁俱寂,却是一夜未眠。
谢令仪披着斗篷倚窗,望着远处隐隐浮动的宫墙火光。她身后几案之上摊开的,是朝中新近流转的两封密折,一封来自沈青砚,是他在礼部旧识中打探到的消息;另一封来自顾清和,落款却是“春泽”,她知晓,那是他昔日同窗好友的化名。
“楚家之旧,未必尽数潜藏……此人回朝,不光为旧业,恐亦为旧怨。”谢令仪低声念着折中字句,目光渐凝。
“主上,子夜己深,是否该歇息?”宁知微轻声问道,自暗影中行出,手中托着一盏银纹汤盏。
谢令仪回眸,勾唇一笑:“你也还未歇着呢。”
“末将与杜医郎在南坊义诊处查得新线索。”她顿了顿,将一纸小册递上,“那名工部小吏,确实在三日前探访过楚家旧仆所居之巷口,回来便染此怪疾,初查为五石散混以灵芝汁——是旧楚密制,用来激血藏毒,常人难解。”
“是欲藏身之毒,也是慢性之引。”谢令仪接过册子,眼神沉静,指节微微敲打桌面,“看来楚家确实己动了,他们未必是来复旧权,更像是……来讨债的。”
她目光落向窗外夜色,仿佛能透过京华重重帷幕,看见那隐伏的巨浪。
宁知微静立片刻,低声问:“主上可要见顾清和大人?他晚间去探故人,如今己归。”
谢令仪笑意未减:“他归来却不先见我,怕不是又带了什么骇人之言。”
她起身,转入后堂。彼时正值深夜,婢女都己退下。只留烛火轻摇,掩映间,顾清和执书立于廊下,闻声回首,目光中多了几分疲惫,却在见到她时霎时柔和。
“令仪。”
她看着他因风寒略显发红的眼角,伸手接过他手中书卷:“可要我先听你探得的事,还是先罚你这三更不归的罪?”
顾清和眸光一闪,竟轻轻一笑,带了几分顽意:“若罚能赎,甘之如饴。”
她被他这话逗笑,抬手一弹他额头,却被他顺势执住指尖。夜风微冷,他的手心却温热,缓缓收紧,低声问:“你是否累了?”
“你若还不让我歇,我便真要累了。”她轻声说,却未抽手。
“那便歇下。”顾清和将她的手收入掌心,半拥着她回了内室。
月色洒落,檀香微绕,两人并肩而坐,交谈片刻,谢令仪才低语问:“你说,若楚家真是为旧仇归京,太后却默许其回,是否是想借刀杀人?”
“太后深宫多年,惯用借力之术。楚家虽己没落,但余势犹存,若能让他们与谢家相斗,她反得其利。”顾清和语气平稳,眼中却多一丝锐意,“你若要动楚家,需一步一步,将其旧部、旧仆、旧图一一剖开,不可操之过急。”
谢令仪沉思片刻,点头应下:“我己令谢棠密访楚家旧宅,那处地形异常,似有藏物之迹。”
她倚入他怀中,轻声道:“而我,也该着手安排人手,分别打入工部、礼部、宫闱三处……太后放楚家入京,未必只为旧怨,也许,是怕我。”
顾清和抱紧她,眉目温柔却坚定:“你行得正,无需怕任何人。”
她轻轻一笑,吻上他唇角。
月沉风转,夜深露重,二人于帷帐之中,交心共枕,无言却胜万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