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茶楼的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说书人惊堂木“啪”地拍在檀木桌上,满堂茶香混着暧昧的窃笑在梁间流转。
“诸位可知那永乐公主,金枝玉叶偏生了副火辣性子!”
说书人折扇一收,露出狡黠的笑。
“就连那清冷如谪仙的谢侍读都成了永乐公主的面首之一。”
“前几日在刑房里颠鸾倒凤被人撞见……”
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那香艳的情节。
台下茶盏碰撞声此起彼伏,几个浪荡公子哥吹起口哨。
谢清玄跪坐在谢家祠堂冰凉的青砖上,祖宗牌位前的线香青烟袅袅。
“逆子!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!”
“现在刑部的人都知道了你与公主的龌龊事!你!你是要气死老夫是不是?!”
祠堂里的藤鞭破空声打断了谢夫人的哀泣。
谢清玄雪白的中衣早己被血浸透,鞭痕像蜿蜒的赤蛇在脊背上游走。
谢父握着藤鞭的手青筋暴起:“你可知谢家门楣百年清誉,都要毁在你这孽障手里!”
谢清玄默不吭声承受着鞭打。
谢夫人一把护住儿子哭诉道:“老爷!别打了!再打就要出人命了!”
谢夫人扑到儿子身前,素帕被鲜血染红:“老爷!玄儿从小连丫鬟都不曾多看一眼,谁都知道那永乐公主心悦玄儿!定是那公主仗势欺人……”
“公主没有强迫儿子……”
谢清玄声音沙哑如碎玉,喉结艰难地滚动。
祠堂死寂得能听见香灰簌簌落地的声音。
谢父手中藤鞭“当啷”坠地,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。
谢夫人踉跄后退半步,指尖颤抖着抚上儿子染血的鬓角:“玄儿,你……”
“你!”
“好啊!”
“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淫子!”
谢父气得火冒三丈,又狠狠地抽了几鞭。
藤鞭再次破空的声响中,谢清玄闭上眼。他想起公主在他心口刺青,想起她为他舔舐血珠时颤抖的睫毛。
“玄儿!你跟你爹服个软,别再顶撞你爹了……”
谢夫人见劝不动丈夫,只能继续劝儿子。
谢夫人的哭声渐渐化作抽噎,谢父的喘息声粗重如擂鼓。
祠堂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,最后一缕夕阳透过雕花窗棂,在谢清玄染血的后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。
恭亲王府的湘妃竹帘被撞得叮当作响。
“不好了郡主!”
安平郡主贴身侍女急匆匆夺门而入。
安平郡主手中的羊脂玉盏“当啷”坠地,飞溅的碧螺春在猩红地毯上洇出墨色云纹。
贴身侍女素秋跪在满地瓷片中,额头几乎贴到青砖:“郡主,茶楼酒肆都在传……谢侍读与永乐公主在刑部……”
“住口!”
安平猛地攥住桌角,鎏金护甲在紫檀木上刮出刺耳声响。
窗外的海棠花枝被风摇得簌簌发抖,恍惚间竟像是那年上元节,她提着走马灯追在谢清玄身后,裙角扫落的花瓣也是这般零乱。
“清玄哥哥不可能会喜欢上她的……”
不,应该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……
八年了,从十二岁初见时那个站在杏树下背书的少年,到如今名满京华的清冷侍读。
她送过西域进贡的夜光杯,绣过孔雀金线的襦裙,甚至在他生辰时冒雪守了整夜的梅。
可谢清玄始终是隔着薄雾的月亮,看得见清辉,却触不到温度。
她追在谢清玄身后整整八年都不曾打动他的心。怎么短短三年,他就喜欢上永乐了?
不可能!她不相信!
“来人!备马!去谢府!”
“我要亲自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。”
安平抓起披风冲出门去,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阶前青苔。
素秋举着油纸伞追在后面,却见郡主己经跃上枣红马,鞭梢划破细雨如帘的暮色。
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茶楼喧嚣。
“听说永乐公主与谢侍读在刑部……”
刺耳的议论透过雕花车窗钻进来,安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荒谬!”
“谁都知道清玄哥哥不近女色,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,定是那永乐故意散播谣言,污蔑清玄哥哥毁他清誉!”安平郡主愤然道。
她不信,那个连她亲手煮的羹汤都不肯尝一口的人,怎会对旁人倾心?
当枣红马停在谢府朱门前时,门环上的铜兽仿佛也在冷笑。
与此同时,谢清玄正在给伤口上药,小厮匆匆来报:“公子,安平郡主求见。”
“告诉她,本官有伤在身,不方便见客,让她改日再来。”
“是。”小厮领命退下。
谢府门环上的铜兽还凝着雨珠,安平郡主的指尖在鎏金门钉上反复。
她望着门内摇曳的灯笼光晕,耳中似还回响着方才茶楼里的污言秽语,掌心渐渐沁出薄汗。
“吱呀——”厚重的朱漆大门开了半扇,青衫小厮探出头来,慌忙作揖:“郡主,我家公子说他有伤在身,不方便见客,郡主请回吧。”
安平的心猛地揪紧。记忆里谢清玄永远是清俊挺拔的模样,在太学讲学时连衣角都不曾乱过。
此刻听小厮说他有伤,眼前竟不受控地浮现出他苍白皱眉的画面。
“清玄哥哥受伤了?怎么伤着的?严不严重?”
她攥住小厮袖口,声音不自觉发颤。
小厮神色为难,目光躲闪:“这……”
话未说完,一锭银子己塞进他掌心。银锭还带着郡主袖中的温度,小厮喉结动了动,压低声音道:“我们公子被老爷处罚了,如今伤得很严重……郡主还是请回吧。”
安平指尖发僵。谢家祠堂的藤鞭她是见过的,幼时贪玩闯祸,父亲也曾用那藤条惩戒。
此刻想象谢清玄受刑的模样,心口泛起钝痛。她又摸出一锭银子,塞到小厮手里:“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,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。”
小厮咬了咬牙,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,终于点头:“好吧,小的尽力,但如果公子依旧不肯见的话,小的也无能为力。”说完转身小跑着消失在回廊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