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夏的蝉鸣裹挟着暑气撞开翰林院朱漆大门时,谢清玄正弓着背整理前朝礼典。
细密的汗珠顺着后颈滑入交领,浸透的中衣黏在脊背,他伸手去够冰鉴里的凉茶,指尖却意外触到异物。
鎏金边角的画匣不该出现在堆满古籍的案头,檀木纹理还沾着若有似无的芍药香。
“谢大人安好。”
娇俏尾音悬在梁间,谢清玄握笔的手猛地一颤,狼毫笔尖的墨汁滴落在《礼记》注疏上,晕开狰狞的黑斑。
他抬眼望去,正见箫楚楚斜倚在雕花木梁,石榴红薄纱裙如流霞倾泻,足尖金铃随着晃动叮咚作响,像是故意打破这肃穆之地的宁静。
她怀里抱着描金漆盒,盒盖半开处露出的画卷边缘,隐约可见艳色的绫罗。
“公主擅闯翰林......”他话音未落便被截断。
“本宫是来求学问道的。”
箫楚楚翻身跃下,绣鞋踏过满地典籍,扬起细碎的墨香。
漆盒重重砸在案头,十二幅卷轴骨碌碌滚出,最末那幅展开半尺——宣纸之上,男女交缠的身影刺得人移不开眼。
男子银线云纹的官服半褪至腰间,女子的石榴裙如火焰铺满画面,姿势极尽旖旎。
谢清玄勃然大怒,拂袖便要扫落这些不堪入目的画卷,却被箫楚楚先发制人。
她冰凉的指尖扣住他手腕,将人重重按在案上,另一只手轻巧挑开他袖口暗袋,抽出前日慌乱间塞进的鸳鸯绢帕:“谢大人总说本宫不学无术......”
她忽然展开幅春宫图覆在《礼记》之上,画中女子青丝垂落,姿态撩人。
“这可是前朝画圣真迹,不比那些酸腐典籍值得研习?”
谢清玄瞳孔骤缩。画中女子背对观者男子腰间,发间摇曳的金步摇与他昨日在御花园拾到的那支别无二致。
更令他心惊的是,男子心口的疤痕,分明是他十二岁在护国寺被香炉烫出的旧伤,连形状都丝毫不差。
“荒唐!”
谢清玄怒喝,挥袖扫落案边茶盏。青瓷碎裂的声响中,碎瓷片溅上箫楚楚赤着的足背,划出细小血痕。
“公主可知羞耻二字......”
“知啊。”
箫楚楚突然扯开衣襟,锁骨下方新刺的朱砂小字刺痛谢清玄的眼——“明允”二字鲜红欲滴,正是他的表字。
她指尖抚过画中男子紧绷的脊背,语调带着蛊惑的笑意:“这不正学着谢氏祖训?不骄、不躁、不淫......”
她突然贴近,温热呼吸扫过他耳畔。
“您瞧这画里郎君多守礼,任小娘子如何撩拨都岿然不动。”
廊外同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谢清玄脸色骤变,反手拽住箫楚楚纤细的手腕,猛地将人拖进屏风之后。
八扇檀木屏风轰然倒地,背面精美的雕刻在尘土飞扬中显露真容——竟是失传己久的《绮罗香》秘戏图,十二种姿态与地上散落的春宫画卷一一对应,画面香艳,令人面红耳赤。
“这屏风昨日刚送进翰林院。”
箫楚楚背靠雕刻着《鱼戏莲叶》的浮雕,眼中闪过狡黠的光。
她的金护甲轻轻刮过谢清玄紧绷的喉结,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。
“都说探花郎过目不忘,不如我们......”
话音未落,她突然抬腿环住他的腰身。
“逐幅验证真伪?”
谢清玄心头火起,掐住她的腰肢将人重重按在《品箫图》的浮雕上。
画中女子手持玉箫的撩人姿态,与三日前在御花园中,她含着樱桃喂他的模样悄然重合。
“公主以为臣不敢动粗?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“你舍得吗?”
箫楚楚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,贝齿咬住他腰间玉带,用力一扯。
谢清玄的官服下摆扫落青玉笔架,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她忽然扯开中衣,心口处结痂的咬痕刺目惊心,宛如一朵永不凋零的血色玫瑰。
“这伤还是你拒婚那日,我偷你发簪自戕留的。”
窗外惊雷骤响,震得窗棂嗡嗡作响。
谢清玄望着那道狰狞的疤痕,此刻,眼前这个固执又疯狂的女子,竟将他的表字,生生烙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。
“殿下为何非要逼我......”
他攥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,宽大的官服广袖如牢笼般将她笼罩。
“做个罪人?”
“因为谢大人说谎时......”
箫楚楚突然屈膝顶开他紧绷的腿间,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尾椎处,那里有一幅新刺的春宫图,正是此刻屏风上的《莲台献佛》。
“这儿最诚实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得意,在谢清玄耳边轻轻呢喃,似是情人间的低语,又像是致命的蛊惑。
佛堂里的纠缠,翰林院的对峙,所有的克制与隐忍,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绕指柔,又或是蚀骨的毒。
谢清玄的指尖刚触到箫楚楚后颈细腻的肌肤,如遭雷击般猛然缩回。
惊雷炸响的瞬间,暴雨倾盆而下,将满地春宫画轴浇得透湿。
墨色在雨水中晕染开来,他的目光骤然凝固——《坐莲图》上,自己正单膝跪地为女子绾发,发间飘落的白玉簪,分明是三日前他在梦中亲手别上的。
“这些画......”
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,沙哑得可怕。
“从何而来?”
箫楚楚赤脚踩过浸透的宣纸,拾起《马车承欢图》。
画中男子紧攥车帘的姿态,连耳尖泛起的红晕都纤毫毕现:“自然是一笔笔画出来的。”
她忽然扯开襦裙,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照进来,大腿内侧春光乍泄。
“谢大人每次耳尖泛红,本宫就添一笔。”
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震碎的窗纸在风中哗啦作响。
谢清玄彻底崩溃,颤抖着扯过《佛前欢好图》盖住她的身躯,转身跌跌撞撞冲进雨幕。
泥水溅满官服下摆,他怀中却死死抱着半幅《海棠春睡》,画中女子腕间流转的金钏,与箫楚楚此刻戴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三更梆子声传来时,谢清玄在值房案头发现个紫檀木匣。
打开的瞬间,十二面水晶镜折射出刺目的光,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姿态的春宫图,活色生香。
最底下压着张洒金笺,熟悉的笔迹写着:“屏风己送至贵府,望君夜夜勤学,不负本宫苦心。”
暴雨拍打着窗棂,谢清玄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,突然抽出佩剑劈向新送来的檀木屏风。
“不知廉耻!”
木屑纷飞间,一片鎏金碎屑划破掌心,血珠滴落在地面,与雨水混作暗红的溪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