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十八的寒夜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冰网笼罩着京城。
谢府书房的窗棂上,冰花如霜绘的纹路层层蔓延,将屋内暖光割裂成细碎的金箔。
谢清玄修长的手指抚过案上叠得齐整的洒金笺,火盆里跃动的炭火将他月白色广袖染成流动的琥珀,却融不化他眉梢凝结的霜雪。
纸页间浮动的荼蘼香突然变得浓烈刺喉,那是箫楚楚独爱的熏香,此刻却像无形的蛛丝,缠绕着他每一次呼吸。
谢清玄喉结微动,指尖无意识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,那些缠绵字句仿佛化作滚烫的铁砂,灼烧着他掌心的薄茧。
“吱呀——”
雕花木门被夜风吹得剧烈摇晃,凛冽寒气裹挟着细碎雪粒灌进暖阁。
一抹绯色如惊鸿掠影,箫楚楚踏着满地雪光闯入,白狐裘上的雪粒簌簌坠落,在青砖上绽成细小冰晶。
她扬手将裘衣甩在地上,露出月白色中衣下若隐若现的牡丹刺青,殷红花瓣在锁骨处绽放,恰似她眼底燃烧的烈焰。
“谢大人好狠的心肠。”
她的声音裹着三分醉意,七分倔强。
“本宫熬了三个通宵写的情诗,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烧。”
尾音未落,她己欺身近前,发间鎏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,在谢清玄颈侧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。
谢清玄握纸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泛出青白。烛火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跳跃,将眉骨的阴影刻得愈发冷峻:“公主僭越了。臣说过,这些...”
“淫词艳曲?”
箫楚楚冷笑截断他的话,纤长指尖夺过最上方的诗笺,朱唇轻启间,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耳畔:“欲将锦瑟系青骢,忍教冰弦付焦桐——谢侍读倒是说说,哪字犯了大周律例?”
她突然倾身向前,发间步摇擦过他喉结,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。
“还是说...大人读这些诗时,也会想起些...”
“够了!”
谢清玄猛地后退,袖中佛珠硌得掌心生疼。火盆突然爆出火星,溅落在他雪白衣摆,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女子,她眼尾晕开的绯红比嫁衣更艳,微敞的衣襟下,牡丹刺青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
“公主若再胡闹,臣明日便上奏陛下...”
“你奏啊!”
箫楚楚突然抄起案头酒壶,琥珀色的竹叶青如银练倾泻而下,浇灭火盆中跃动的火苗。
青烟腾起的刹那,她旋身坐上紫檀书案,绣鞋尖勾住他腰间玉带,带着醉意的笑声在暖阁里回荡:“就说永乐公主夜闯臣府,在你腿上...”
她晃了晃空酒壶,发间珠翠相撞发出细碎声响。
“还饮了你的竹叶青。”
谢清玄喉间涌上腥甜,望着近在咫尺的娇颜,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御花园。
那时她也是这般笑着,将沾着露水的荼蘼花簪在他发间,说要与他共谱一曲凤求凰。
而如今,这漫天风雪里,她眼中的炽热几乎要将他灼伤,却又像一把锋利的刀,剖开他苦心维持的道貌岸然。
“公主自重。”
他别开脸,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。窗外北风呼啸,卷着雪粒拍打窗棂,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。
谢清玄喉间泛起苦意,她颈间混着竹叶青酒香的气息像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他层层裹住。
指尖刚要叩响铜铃唤人,冰凉的指腹突然贴上他的唇,带着蔻丹香气的声音掠过耳畔:“嘘——”
箫楚楚指尖勾着他发尾的银丝绦带,绛紫色裙裾扫过他紧绷的小腿。
“你猜明日御史台会怎么写?'翰林侍读与公主书房独处,炭火尽灭衣衫不整'...”
“荒唐!”
谢清玄终于攥住她手腕,却不料那抹绯色顺势倾倒,石榴裙如流霞般铺展在他月白锦袍上。
箫楚楚身上的熏香与酒香交织,在两人之间凝成灼热的雾霭,她举着那张被泪水洇透的诗笺凑近残烛,摇曳的光影在她眼尾碎成星子:“大人每次写'不可'二字,笔锋都在发抖...…”
话音未落,带着醉意的吻己落在他发烫的耳垂。
“像在求我撕碎这虚伪的君子皮。”
谢清玄浑身血液瞬间凝固。她单薄的纱衣下传来灼人的温度,腕间佛珠突然崩断,檀木珠子如散落的箴言,噼里啪啦滚过满地诗稿。
他想要推开这具温软身躯,掌心却死死按在她后腰牡丹纹样上——金线绣就的并蒂花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,在他掌心烫出烙印。
“看,墨迹还没干呢。”
箫楚楚含住他指尖,将残墨卷入口中,舌尖扫过指腹时带起细密的颤栗。
她咬住他耳垂,感受着身下身躯剧烈的战栗,忽然轻笑出声:“酉时三刻收到诗,戌时便急着焚毁——谢大人是在怕什么?怕多看几遍就会...”
“够了!”谢清玄猛地起身,却被早有防备的少女缠住腰身。
箫楚楚双腿如藤蔓般盘住他,整个人挂在他胸前,发间流苏扫过他泛红的脖颈:“本宫醉了,站不稳。”
她笑得眼尾泛红,指尖勾着他领口画圈圈。
纠缠间,案头青铜镇纸轰然坠地。谢清玄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上,箫楚楚顺势在他膝头。
层层衣料下传来的温热触感,让他想起佛经中描述的八寒地狱——越是挣扎,冰刃便越是刺骨。
她歪头凝视他通红的耳尖,突然将冰凉的指尖探入他衣领:“知道本宫最喜你哪首诗吗?”
箫楚楚指尖轻旋,金簪尖顺着他颈线划开衣襟,寒芒映着他绷紧的肌理。
“玉炉冰簟鸳鸯锦,粉融香汗流山枕——”她忽然贴近他耳畔轻笑。
“谢侍读在寒山寺青灯下抄经时,也这般想着男女之事?”
“那是李后主的词!”
谢清玄猛然偏头,喉结在她金簪下滚动,却惊觉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“可你誊抄时...”
箫楚楚突然扣住他右手,指尖碾过虎口处经年累月磨出的薄茧。
“这里抖了三下。”
她将温热的唇印在他突突跳动的腕脉上,吐气如兰。
“让本宫猜猜,当时是想着哪个姑娘的冰簟鸳鸯锦?”
谢清玄青筋暴起的手突然掐住她下巴,指腹下细腻的触感让他喉间泛起腥甜。
摇曳的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,交织成鹤与雀交颈的剪影。
“公主当真以为臣不敢动你?”
他眼底泛起血丝,二十年清心寡欲的修行,在她身上带着酒气的呼吸间摇摇欲坠。
箫楚楚笑得眼尾泛红,拉过他颤抖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:“你碰过的地方...”
随着她手腕轻扯,锦缎应声而裂,露出杏色心衣勾勒的玲珑曲线。
“都在发烫呢。”
佛龛里燃烧的檀香突然折断,灰烬簌簌落在供桌上。
谢清玄盯着那抹若隐若现的杏色,三日前御花园的画面突然在脑海炸开。
她故意将纨扇抛入莲池,月白襦裙贴着腰肢勾勒出柔美的弧度,弯腰时后颈肌肤雪白如鹤羽,而他藏在廊柱后,生生捏碎了玉扳指。
“为何要收面首?”
话脱口而出,谢清玄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。箫楚楚的眼睛顿时亮起璀璨光芒:“原来谢大人是为了这个生气呀?”
她鼻尖蹭过他沁汗的眉骨,温热的气息扫过他泛红的耳垂。
“若我说...那些面首连本宫的裙角都没碰过呢?”
谢清玄猛地别开脸,却掩饰不住喉间剧烈的吞咽。
就在这时,箫楚楚突然含住他耳垂轻吮,舌尖扫过敏感的肌肤,感受到他大腿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。
“祠堂那晚...”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尾音。
“我看见你了。”
他瞳孔骤缩,三日前谢府祭祖的画面如惊雷炸响。
他在祖宗牌位前跪到子夜,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时,分明瞥见墙头掠过一抹绯色衣角。
那时他以为是自己生出的妄念,却不料...
“你数到第九遍《心经》时,我在窗外...”
箫楚楚舌尖轻卷,舔去他颈间蜿蜒的汗珠,温热气息拂过泛红的耳垂。
“数你睫毛颤动了三十七下。”
“原来大人也会在佛前想我。”
箫楚楚咬住他泛红的耳垂轻轻厮磨,指尖勾着他散开的衣襟。
“比起李后主的词,本宫更想看谢侍读亲自写的...”
她突然轻吻了他的唇角,感受到身下的身躯剧烈颤抖。
“春宵密语。”
“荒唐!荒谬!”
谢清玄猛然起身,檀木太师椅在青砖上擦出刺耳声响。
可怀中的娇躯却如藤蔓般缠得更紧,石榴裙顺着他腰间滑落,露出一截莹白脚踝。
箫楚楚双腿盘住他腰际,指尖勾着他散开的玉冠流苏,在他喉间轻轻打转:“谢大人急了?”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更鼓声穿透雕花窗棂,惊得谢清玄浑身一颤。
三更天了,这个时辰本应是他最清醒的时刻,却被眼前人搅得方寸大乱。
他扯下腰间传家玉佩,狠狠塞进她掌心:“公主再不走,明日满城皆知...”
“知什么?”
箫楚楚轻笑,任由玉佩顺着胸口滑入衣襟深处,在他耳边吐气如兰。
她牵起他颤抖的手,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颈侧动脉:“知你把我抵在书架上...”她故意贴近他发烫的耳垂。
“与我颠鸾倒凤?”
“箫楚楚!”
谢清玄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,最后一丝理智如琴弦般铮然断裂。
他扣住她后脑,狠狠吻住那张蛊惑人心的红唇。
檀香灰混着未干的墨迹簌簌飘落,恰好盖住案头诗稿上那句“愿作深山木,枝枝连理生”。
当他终于清醒时,才惊觉自己正紧紧搂着怀中的人,舌尖还残留着她唇间竹叶青的酒香。
“来人!”他沙哑着嗓子朝门外嘶吼。
“送公主回宫!”
箫楚楚笑着从他膝头滑下,拾起地上的白狐裘披在肩头。
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绯红的脸颊,将眼底的狡黠映得愈发璀璨:“谢清玄,”
她走到门口忽然回眸,指尖轻点朱唇。
“你猜我明日送什么诗来?”银铃声随着她转身轻响。
“就写'画堂南畔见,一晌偎人颤'如何?”
马蹄声渐渐远去,谢清玄瘫坐在满地诗稿中。
案头未燃尽的烛火明明灭灭,将墨迹斑驳的诗稿照得忽明忽暗,恰似他此刻溃不成军的心防。
窗外又飘起细雪,纷纷扬扬间,他忽然想起初见那日,她也是这般踏着风雪闯入他的世界,从此,再无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