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2年,除夕夜。
夜,深了。
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西九城的上空,将月光和星光尽数遮掩。
偶有几颗耐不住寂寞的疏星,怯生生地探出头来,旋即又被翻滚的云浪吞没。
南锣鼓巷95号西合院,此刻却不似往日那般寂静。
今天是除夕,家家户户的窗棂里大多还透着昏黄的灯影,空气中弥漫着残余的肉香、饺子香,以及若有若无的鞭炮硫磺味儿。
孩子们兴奋的劲头还没过去,院子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压低了的笑闹,很快又被大人的呵斥声打断。
赵长春家的后罩房里,灯光也还亮着。
母亲陈萍正坐在炕沿上,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,仔细地给一件旧棉袄缝补着袖口。
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,不时抬头看看坐在桌旁,正耐心教妹妹赵小莲认字的赵长春。
“长春,今儿可算是妈这几年最高兴的一天了。”
陈萍放下针线,眼眶有些,“你可算回来了,一家人能囫囵个儿地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,妈知足了。”
赵小莲用力地点着小脑袋,奶声奶气地附和:“哥哥回来,我也有肉吃了!哥哥最好了!”
她怀里还抱着赵长春从部队带回来的一个铁皮青蛙,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新奇的玩具。
赵长春放下手中的课本,伸手摸了摸小莲的头,目光柔和:
“以后哥都在家,天天陪你们。妈,小莲,时间不早了,你们先睡吧,我再看会儿书。”
他知道,母亲和妹妹这些年吃了太多苦。
父亲牺牲后,抚恤金微薄,母亲一个女人拉扯他们兄妹俩,还要时常忍受院里某些人的闲言碎语和占小便宜。
一想到院里那些“禽兽”,赵长春的眼神便冷了几分。
易中海的伪善,贾张氏的贪婪泼辣,刘海中的官迷,阎埠贵的算计……这些人的嘴脸,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。
“以前我不在家,护不住你们。现在我回来了,谁也别想再欺负我妈我妹!”赵长春在心底暗暗发誓。
更重要的是,他此行回京,肩负着肃清敌特的重任。
而根据他出发前从老将军那里得到的绝密情报,一个代号为“老祖宗”的重要敌特联络员,就潜伏在这个95号院!
此人的公开身份,便是院里那位平日里受人尊敬,拄着拐棍,耳聋眼花,深居简出的聋老太太!
真是好一招灯下黑!
谁能想到,一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,竟会是敌特组织的骨干?
“老东西,隐藏得够深啊。”赵长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不过,你的好日子,到头了。”
他己经观察了好几天。
聋老太独居在后院最东头的一间小屋,平日里深居简出,除了易中海偶尔会去“嘘寒问暖”,其他人很少接近。
她作息规律,晚上九点左右必定熄灯。
今天是除夕,按理说她应该更早休息。
“妈,小莲,睡吧。”赵长春柔声催促。
陈萍点点头,带着赵小莲到里间炕上睡下了。
很快,均匀的呼吸声传来。
赵长春静静地坐着,耳听八方。
院子里逐渐彻底安静下来,只有寒风吹过老槐树枝丫发出的呜咽声,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零落的鞭炮炸响,像是垂死挣扎的余烬。
他估摸着时间,大概到了深夜十一点。
这个时间点,人们大多己经进入熟睡,即便是守岁的人,精力也到了极限,警惕性最低。
赵长春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手脚,关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他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布包,里面是几件特制的工具,还有一双薄如蝉翼的牛皮手套。
戴上手套,他将房门从里面轻轻插上,然后走到窗边。
后罩房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,糊着厚厚的窗户纸。
赵长春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,在窗户纸的边缘轻轻一挑,便无声无息地撕开一个小口,足够他观察外面的情况。
后院一片漆黑,只有聋老太那间屋子,窗户缝隙里还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“还没睡?或者,是故意留的灯?”赵长春眼神一凝。作为王牌特工,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。
他深吸一口气,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打开自家房门,闪身而出,又轻轻将门带上。
整个过程,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。
寒风扑面而来,带着凛冽的杀意。
赵长春的身影融入了浓稠的夜色,脚尖点地,几个起落便来到了聋老太的窗下。
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窗框上,仔细聆听。
屋里有轻微的呼吸声,很平稳,似乎己经睡着了。
那丝光亮,应该是她习惯性留下的夜灯,用的是最小的煤油灯芯。
“老狐狸,倒是谨慎。”
赵长春绕到聋老太的房门前。这种老式木门,锁具也极其简陋,对他而言形同虚设。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,前端被他巧妙地弯折成特定的角度。
铁丝探入锁孔,赵长春屏息凝神,手腕轻微转动,感受着锁芯内部弹片的细微变化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,门锁开了。
他轻轻推开一道门缝,侧身闪入,随即又将门无声地合上并从里面虚掩。
屋内的煤油灯光线昏暗,勉强能视物。一股老年人特有的气味,混合着药味和尘土味,扑面而来。
聋老太躺在炕上,盖着厚厚的棉被,面朝里侧卧着,呼吸均匀。
赵长春没有立刻上前。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,迅速扫过整个房间的布局。
简陋的家具,一张小炕桌,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针线笸箩。
墙角堆着一些杂物。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普通孤寡老人的居所。
但他知道,这只是表象。
确认没有陷阱和可疑之处后,赵长春才迈着轻巧无声的步伐,缓缓靠近炕边。
赵长春探出手,冰凉的指尖覆上那段布满褶皱的脖颈。
皮肤的触感干涩而松弛,如同风化多年的老树皮。
他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下那微弱却顽固搏动着的颈动脉——
那是“老祖宗”与这个世界维系着的最后一丝脆弱联系。
他的手指己经就位,只需要一个微小的、经过千锤百炼的发力动作,就能在刹那间终结这条罪恶的生命,让这个代号“老祖宗”的敌特头目彻底沉寂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