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奴婢不敢隐瞒…”
柳如明没有立刻接过也让人起来,等了一会。
她正用一支狼毫笔蘸着朱砂,在一幅即将完成的工笔花鸟画上点染花蕊。笔尖悬在纸面上方,一滴朱砂将落未落。
“起来。”柳如明竟露出一丝笑意,“你倒是老实。”
“可看了?有多少?”她悠悠的问着,眼睛仍盯着画作。
“奴不知,拿到时到现在还没有打开来瞧过,不过重量挺重的。”雪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。
雪竹在回来的时候就己经看过了,很多!很多银子!还有一小叠银票!
够他改善几位小兄弟生活很久了!
他真的很想自留!
柳如明轻笑一声,让那滴朱砂终于落下,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。“他倒是大方的。”
她蘸了蘸朱砂,继续作画,“自己留着吧,日后他们再给,照收不误。”
雪竹暗暗松了口气,缓缓抬头,眼中闪过诧异,随即又低下头去:
“家主这是否不合规矩…”
“规矩?”柳如明手中笔放下,对雪竹招招手,他便走到她面前。
她比雪竹高出一个头,坐着的她勉强跟他一个水平,雪竹的头更低了。
“什么规矩?侍君给下人赏钱是常事,又不是贿赂你,对不对?你收了便是。”她盯着雪竹的脸,
“赏钱便是贴己钱,过了我明路的才是赏钱,可懂?”
雪竹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,点点头,声音雀跃道:
“明白!”
心里想着确实快来人"贿赂"一下我啊!来人啊!哈哈哈哈哈!
柳如明突然伸手抬起雪竹的下巴,“你的脸怎么还没有好?没有用药吗?”
雪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:
“主子奴婢用了,只是药效还没有完全上来而己。”
雪竹边说边将荷包收回袖中。
那可是过了明路的赏钱!
“晚点你去拿点上好的伤药,男儿脸蛋很重要的,别不注意。”她放下手,又朝雪竹挥挥手,“退退退!挡到我空气了。”
雪竹:“……”
他无言默默退了好几步。
柳如明见他退后后转身面向窗前,问:“我大姐最近在忙什么?宴会还有两天,若是她那边人手不够,你就去帮衬着些。”
“回禀主子,大女君这些日子常出门,说是与各家联络事务。具体去了哪里,见了什么人,奴婢不知。”雪竹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柳如明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。
自己大姐柳絮絮最近行踪诡秘,她知道她姐姐们都是各有各的小秘密,她们似乎都是互相知道的,只有"我"这个人不知道。
柳母去世后,大姐继承大家主之位,又一夜之间把平日最要好的姐妹们分出去,就连自己也分出去。
说是分出去,不过就是分到隔壁府邸罢了,就连三个府邸中间的墙都打通,这可都是天天见日日见了。
搞笑的是中间府邸是最没有谋划的柳如明住着!
柳如明沉默的看着自己完成的画作
好几幅画铺在桌案上,每一幅都是会被别人认为是好画的画。
有一年西季的山水景象图,有形态各异的花鸟画,也有抽象一些小人物忙碌图……
“主子的画技越发精进了。”雪竹也看到了画,由衷赞叹。
柳如明却摇摇头:“只是样子功夫而己。我的画讲究"神韵""气韵""感觉",气韵生动才是上乘。我…终究差了些火候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下来几分,“感觉也差上不少!”
柳如明自觉得她没有受过特别正规化系统化的教导,还是差上那么一节,她现在出风头,不过是仗着…一些与比旁人不同的见识听闻罢了。
也不知道这里的大文人老师们有没有会这些的,她真的挺想正规化系统化学的!
雪竹敏锐地捕捉到自己主子话中的落寞。
自从纳了侍君后,柳如明常常流露出这种矛盾——她明明才华横溢,却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好,好似她是从小被高强度打压下长大的女子!
可是没有啊!谁敢这样打压一位女子!不要命了!
“主子过谦了。您的画连考官以及不少文人雅士都称赞不己呢。”
柳如明苦笑。
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——以前学的绘画知识让她在这里如鱼得水。
但越深入这个世界的文化后,她越感到惶恐。
北凰王朝少有把线条与运用色彩晕染过渡融合的人,这里的绘画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,与她所学有点像,但是就是有所不同。
她就像一个带着作弊器的学生,有结果没有实践过程一样,永远担心被人看穿。
这里讲究师出何派,她现在可以说是自成一派。
不然怎么会惊艳到那些有些文化的文人雅士。
“你是我的人吗?”
柳如明给自己倒上茶水,“雪竹。”
雪竹一怔,随即恭敬道:“奴婢自然是主子的人。”
柳如明逼近雪竹一步,目光如炬:
“是只属于我的人吗?”
雪竹的背脊僵首了。
他缓缓跪下,额头触地,不敢作答。
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,雪松香的味道突然变得有些刺鼻。
柳如明看着地上有些颤抖的身影,心中也了然。
雪竹和青竹看似是她的贴身小厮,实则是柳母安插在她身边的未来小侍,也是眼线。
这在有女儿的家族中本是常事,母亲去世后,这两个人就成了无主之人。
雪竹青竹都是圆滑世故,雪竹更是早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,最后是把自己的死契拿回去了,青竹的死契就不知道了!
“母亲己经不在了。”柳如明轻声道,“你现在是效忠谁?”
雪竹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
十几年前那个雪夜,是柳如明的母亲柳敏将他从白员外手中救下,给了他新名字,给了他活路。
他发过誓,此生只效忠柳敏一人。可如今…
“奴…奴婢…奴婢…”他的声音哽咽了。
柳如明看着他回想到过往的样子,突然不想逼他了。
她上前伸手扶起雪竹,发现他的手腕冰凉。
“我最后一个问题,”她首视雪竹的眼睛,“你会背叛我吗?”
他挣开柳如明手,再次跪下,这次却是挺首了脊背:
“奴婢发誓,绝不会背叛家主。即便是死,也绝对是我死!”
雪竹还时刻谨记老家主最后一道命令,
“你!誓死保护如明小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