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乌鸦嘴与“神棍’破产预言
顾家那扇能照出人影的雕花胡桃木大门在我面前哐当一声合拢,震得门框积年的灰簌簌往下掉。我揉了揉鼻子,把背后那个印着“尿素”字样的蛇皮袋往上颠了颠,布料摩擦发出哗啦一声响,在过分安静的豪华门厅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啧,这宅子,”我抬起眼皮,慢悠悠扫过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、描金扶梯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,最后停在客厅正中那幅价值连城的山水画上,“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,死气沉沉的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”
声音不高不低,刚好飘进客厅。
“你胡咧咧什么!” 一声尖利的呵斥炸响。我那名义上的便宜爹,顾长海,猛地从意大利真皮沙发里弹起来,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,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斗鸡。他两步冲到我跟前,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,“乡下来的野丫头,没点教养!谁准你在这儿满嘴喷粪?晦气!赶紧给我滚回你那个耗子窝去!”
我微微偏头,躲开带着烟味的口水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用沾灰的袖口擦了擦脸颊。在顾长海气得快要背过气、继母柳芸嘴角挂着讥诮、顾薇薇轻蔑的白眼中,我慢条斯理抬起了右手。
拇指在其他指关节上飞快点过,掐算只留残影。水晶吊灯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指尖微妙晃动。
几秒后,我停住,视线平平落在顾长海扭曲的脸上,声音像冰珠子砸进滚油锅:
“巽位缺角,财帛宫陷,印堂发黑,煞气缠身。” 我顿了顿,“顾先生,贵公司,撑不过半个月。家破人亡,就在眼前。”
死寂吞噬了客厅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顾长海指着我,手指抖如落叶,嘴唇哆嗦,脸由红转青再转紫。他猛地抓起旁边描金细瓷茶杯,狠狠朝我砸来!
“放你娘的屁!滚出去!”
茶杯擦着我额角飞过,哐当砸在门板上,瓷片西溅。一片锋利的碎片弹跳着,划过我手背,留下细细血线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背红痕,弯腰捡起溅到蛇皮袋上的碎瓷,丢进黄铜垃圾桶,发出清脆叮当响。
柳芸夸张拍胸口:“哎哟哟,吓死我了!长海,你跟个疯子置什么气?”她斜睨我,“还不快把这丧门星弄走?”
顾薇薇捂着嘴,发出轻蔑嗤笑。
我背起蛇皮袋,转身拉开沉重大门。傍晚凉风灌入。迈出门槛前,脚步顿了顿,没回头:
“记住,十五天。电费,记得按时交。”
身后歇斯底里的咆哮被彻底关在门内。
半个月后。
顾长海金屋藏娇的网红情人林曼曼,在他焦头烂额处理海外订单的深夜,卷走了顾氏账上最后一点流动资金、保险柜里的金条古董、柳芸的珠宝,甚至用他的印章伪造授权贷出高利贷,人间蒸发。
消息像深水炸弹,在凌晨三点炸醒了京城商圈。
顾氏集团总部大楼,那栋玻璃幕墙巨兽,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因交不起电费被强制断电。
监控瘫痪,备用电源耗尽。黑洞洞的玻璃幕墙在晨曦微光中如钢铁尸体。顶层落地窗后,顾长海绝望嘶吼被隔绝。大楼内部文件散落,电脑漆黑,应急灯惨绿的光照着几张惊惶失措的脸。中层围着有微弱信号的手机,屏幕上本地财经论坛首播贴血红刺眼:
首播!见证历史!顾氏集团总部因欠缴电费被强制断电!员工摸黑撤离!
帖子下刷屏嘲讽:
“卧槽!真·家道中落!”
“半个月前那个乡下神棍的预言……细思极恐!”
“电费交了吗顾总?”
“只有我好奇那个算得贼准的乡下小姐姐现在在哪儿发财吗?”
城市另一端,老旧小区门口。
清晨空气清冽。我蹲在歪脖子老槐树下,面前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,码着黄纸折的兔子、小鸟、元宝。旁边硬纸板牌子歪歪扭扭写着:“平安福袋,十元一个,扫码支付,童叟无欺。”
我叼着快化掉的草莓棒棒糖,腮帮子一鼓一鼓。左手折新元宝,右手拿着手机播放热闹的首播贴。
看到“电费交了吗顾总?”,噗嗤一笑。
“啧,这届网友,夺笋呐。”含糊嘀咕着,手指划动。
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滑到老槐树旁。车窗降下,露出傅崇山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的脸。他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我面前黄纸折的小玩意儿上。
我撩起眼皮瞥他一眼,继续嘬糖,咔嚓咬碎最后糖块。
傅崇山推门下车,走到摊前,枯瘦手指极其小心拿起一只胖乎乎的纸兔子端详。半晌,抬头看我,声音低沉有力:“小姑娘,这些‘平安福袋’,我全要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另外,我家老宅最近夜里不安宁,风水似有小碍。不知小友可有闲暇随老夫走一趟?酬劳方面,傅家,不会亏待故人之后。”
‘傅家’二字,轻如石子,在我心头漾开涟漪。
我吐出塑料棒,精准弹进垃圾桶。拍手站起,蓝布西角一提,兜起小玩意儿,利落得像打包糖炒栗子。
“行啊,老爷子。”我咧嘴一笑,小白牙晃眼,“不过我看风水,按闹鬼程度收费。动静越大,收费越贵。”掂掂包袱,“您家这宅子……动静小不了吧?”
傅崇山嘴角微抽,化作无奈叹息:“……小滑头。上车!”
迈巴赫驶入顶级别墅区,停在一栋气势恢宏、沉淀百年沧桑的中西合璧庄园前——傅家老宅。厚重历史感扑面,雕梁画栋间弥漫沉滞阴冷的暮气。
傅崇山引我穿过曲径回廊,停在一处独立僻静院落前。院门虚掩。
“就是这儿了,我那三孙子,傅沉洲的住处。”傅崇山压低声,眉头紧锁,“这孩子最近……很不对劲。”
我点头,目光锐利扫过院门上方——常人看不见处,丝丝粉中带黑的诡异气息如活物缠绕门楣,甜腻到令人作呕,正源源不断向内渗透。
桃花煞!最阴毒缠人、沾人命因果的桃花孽债!
我眼神一凛,反手从“尿素”袋掏出油亮发黑的桃木剑,另一手飞快夹出明黄符纸。
“老爷子,退后点。”声音沉下,吊儿郎当尽敛,凛冽专注取而代之。
傅崇山依言后退。
我深吸气,抬脚,“砰”地踹开虚掩雕花木门!
门内景象撞入眼帘。光线昏暗,厚重窗帘只开一缝。空气弥漫甜腻腐朽香气。傅沉洲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,深灰丝质睡袍勾勒宽肩窄腰,背影压迫疏离。
然而,我目光死死钉在他身前阴影里——一团扭曲变形的人形轮廓散发心悸粉黑怨气,紧紧缠绕他!无数怨气凝聚的黏腻“手臂勒向他脖颈,一张无五官、裂至耳根开合的黑色巨口“脸”,贪婪凑近他后心吸食!
艳鬼!索命夺魂的道行不浅厉鬼!
“天地玄宗,万炁本根!破!”舌绽春雷!
桃木剑破空刺向怨气核心!黄符如离弦箭射向巨口!
艳鬼尖利厉啸!怨气触手回缩欲挡!
电光火石间——
傅沉洲动了。未回头,左手向后闪电般一探!精准攥住我握剑手腕!
力道强势,猛地一带!
“啊!”猝不及防!天旋地转!
跌入坚实温热、带着清冽雪松与极淡烟草气息的怀抱。
桃木剑脱手落地。符纸飘落。
脸颊撞上丝滑微凉睡袍前襟。滚烫大手扣在腰后,重得几乎揉进他身体。另一手抬起,带着薄茧的指腹,狎昵蹭过我手背结痂的细痕。
头顶传来低笑,沉哑戏谑:“啧,小神棍……抓鬼多没意思?”喉结抵着我锁骨,吐息灼人,“不如,来抓我?”
他低头,下巴蹭过我发顶,温热的唇几乎贴上耳垂:
“嫁我。傅家祖产全归你。就当……你招惹了桃花煞,把我‘破’了的酬劳?”
腰间的手滚烫强势。指腹嘴角皮肤,狎昵心颤。那双深眸锁着我,情绪浓稠如网罩下。
我脑子玄学罗盘指针乱转。剧本全乱!徒手捏鬼还强买强卖?
“我……”我艰难发声,试图挣开,“傅先生,误会了。我抓鬼算命,不包婚姻,不负责‘破煞’售后……”
话未毕,冰锥刺痛自识海狠狠扎下!
“唔!”闷哼,眼前骤黑,身体晃荡!反噬凶扑!喉涌铁锈味!根基不稳,反噬远超预估。
腰间手臂收得更紧,支撑发软身体。傅沉洲脸上戏谑尽褪,沉冷锐利如寒刃出鞘。他盯着我骤然失血的脸和嘴角刺目鲜红,眼神骇人。
“怎么回事?”声音沉如风雨欲来,手指抬我下巴,指腹用力擦过血迹,留下灼热红痕。
急促脚步声近。傅崇山推门:“沉洲!小友!你们……”声音戛止。他愕然看着——
不近女色的冰山孙子,以绝对占有姿态紧箍着脸色苍白、嘴角带血的小姑娘。地上桃木剑孤零零躺着。而他孙子正擦着人家嘴角,眼神凶得像要吃人……
“……小友!你受伤了?是不是那东西……”老爷子疾步上前,忧心自责。
傅沉洲置若罔闻。所有注意力凝在我因痛苦蹙起的眉间,眼底翻涌骇人风暴。捏下巴的手指未松,反加力道迫我抬头。
“说话。”声音低沉可怕,“谁伤的?刚才那东西?”
反噬剧痛如烧红钢针搅脑。我艰难喘息:“不……是规矩……反噬……”
“反噬?”傅沉洲眉拧死结,眼神如刀。
傅崇山瞬间明了,脸色剧变:“是了!强行干预沉洲命格,必遭天谴反噬!小友你……”震惊痛惜敬佩交织。
傅沉洲气息降至冰点。因她出手,才遭此重创!暴怒与更深沉情绪眼底翻涌。
他猛地松捏下巴的手,在我后仰瞬间,腰间手臂骤然发力按回!紧接着——
他低头,毫不犹豫,精准狠咬住我刚被擦过血迹、沾腥甜的指尖!
犬齿陷皮,清晰刺痛!
“嘶——!”我倒抽冷气,疼得眩晕驱散。
傅沉洲恍若未闻。幽深瞳孔锁住瞪大的眼,齿关用力,留下清晰带血丝的牙印!
松开齿关,另一手快如闪电抽走我攥着的空白黄符,强硬将我带牙印血珠的手指狠狠按在符纸中央!
朱砂未干,人血为引。
鲜红刺目、带独特血气指印,如古老契约烙印,留于黄符之上。
“疼?”声音嘶哑压抑疯狂。他捏着血指印符纸,举到眼前,眼神灼灼如吞噬灵魂的黑色火焰,“记住这疼。”
“从你掀开这扇门、把主意打到傅沉洲头上那刻起,你的命,就由不得天道,更由不得什么狗屁反噬规矩说了算!”
他俯身逼近,温热鼻息喷颊,声音低如偏执宣告:它归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