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牛马的日常和镜中花影
C市清晨七点五十,高架桥上车水马龙,出租车缓慢地挪着,像一群在城市罐头里翻滚的蚂蚁。
林夏抱着她那只边角磨秃的帆布包窝在后座,一只手捏着手机,一只手扒拉窗边,低头戳开闹钟一看,脸立马皱成了一团:“我靠,再堵五分钟我全勤就飞了。”
她低声骂了句,把手机一塞,压着嗓子冲前排喊:“师傅,窗户能开开吗?”
“能,开着呗。”开车的师傅口音浓重,声音带着点起床气,一边操作方向盘一边应着。
林夏把车窗按下一半,吸了口早高峰混着热气和尘土味儿的空气。接着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,她想起昨晚刷到的一个沙雕短视频——女生在车里对着城市放声咆哮,背景音乐是崩溃大提琴。
她跟着学了一遍,猛地探出头,对着高架下涌动的人潮、冒烟的快餐车、表情麻木的上班族,喊了句:
“这破实习我再也不想干了!谁愿意干谁干!!啊啊啊啊——!!”
喊完立马把窗一关,坐回座位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面无表情地整理衣领,补了一句:“疯够了,继续社畜。”
前排师傅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,轻笑:“你喊归喊啊,喊破喉咙也没用,我这破车也不是飞机你看前面没法起飞。”
“唉。”林夏瘫在座位上,掀起T恤衣角擦了擦额头,继续自言自语,“我要是能辞早辞了,不修这破镜子能死啊……昨天修半块,今天贴三角,明天是不是让我整座兵马俑都拼出来啊?”
她吐槽归吐槽,还是伸手从包里摸出博物馆员工证,贴着胸口,仿佛贴块护身符。
车继续走走停停,距离博物馆还有五个红绿灯。
林夏开始怀疑,那面破青铜镜,到底是谁前世欠了谁的情债让人心像镜子一样碎成了一块一块的,才需要她早起晚归、一块一块地往上补。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赶在迟到的前2秒钟进入到了牛马场。
历史博物馆的地下库房常年不开窗,空气湿冷,地板上爬着水渍,一股铜锈味混着防腐剂的味道,在鼻腔里荡气回肠。
林夏穿上博物馆发的灰色短工服,挽起袖子,在一张不太稳的木桌前蹲下。
身前是半人大的透明亚克力罩,罩内安放着一面断裂严重的战国青铜镜,残缺如蛛网般的裂缝横穿镜面,外圈的花神图腾己不成形。
“今天也还是我一个人扛。”林夏一边戴上乳胶手套,一边自言自语。
本来应该两人一组修复,这几天她搭班的那位说发烧请假。
单位没给换人,主要是没人愿意来这鬼地方跟这堆宝贝打交道,最后活就只能压到她一个人身上了。
吐槽归吐槽活还不能少干,无奈的拎起一把专用毛刷,小心翼翼的扫去碎片边缘的灰尘,比伺候祖宗排位都仔细,接着调试胶液和粘合剂。
青铜器比瓷器难修得多,不但要考虑氧化层,还得对纹样做最小化干扰处理。她低头对着镜面干了十几分钟,腰酸脖子疼,手腕像是吊在绳上一样僵。
“这玩意要是能自动粘上去,我现在就给它磕三个。”她低声嘀咕着,刚准备起身伸懒腰,突然,眼角余光扫到镜面上闪过一道银白细纹。
像水波滑过,又像花枝绽放——只是一瞬,就没了。
林夏愣了一下,条件反射地把刷子往桌上一放,眼睛贴近镜面细看。
什么也没有,只有铜绿发着灰黄的死光,黏合处还没干透。
“我是不是睡眠不足眼花了?”她首起身,嘀咕了一句,却下意识摸了摸后颈。皮肤发凉,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脊背爬进脑子。
她摇了摇头,不让自己想太多,继续刷胶时,手指没注意磕到一块碎角,锋利边缘在指腹拉出一道小口子。
“一种植物。”国粹出口紧接着低头看了眼,血珠马上冒了出来。
本来想擦掉,可那一滴血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镜面正中央的一枚古印纹上。那花一样的纹刻看不出完整图案,但此刻仿佛吸血一般,镜面泛起一圈圈细密光纹,宛如呼吸。
林夏僵住了,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地面拔起。下一秒,她眼前一黑,桌子、镜子、库房,一切现实景物像碎掉的镜子一样破碎开来。
紧接着她就“看见”自己站在一片空旷中。
没有天,没有地,只有花瓣从黑暗中缓缓飘落,如雪,落不尽,却不融化。脚下也是一片空无。
不知方向的远处,一个银发的男子背对着她而立,身影挺拔,像是不知道多久没动过的雕像。
林夏想问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,却发不出声音。
下一秒,剧痛从脑中炸开,她像被什么东西拽回身体,镜面破碎的感觉又一次袭来。
她重重倒在库房冰冷的地砖上,手背还在微微发热,血早己止住。
而那面青铜镜静静躺在罩里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“林夏?!”
耳边有人喊她。
不是梦里的声音,声音就在耳边,接着是有人在拍她的肩。
吃力睁开眼,脑袋像灌了铅一样重,耳朵轰鸣声不断,老铁们这种感觉谁懂啊,努力看着模糊的吊灯和泛白的天花板好不容易才回了魂。
“醒了醒了!”有人松了口气,是实习组的组长。“吓死我了,我以为你……怎么突然晕了?”
林夏张了张嘴,嗓子疼的像传说中的阳过一样。
本来想坐起来的,胳膊一撑却没使上劲,就是感觉手背有点热乎乎的,还微微刺痒。
她转头看了一眼。自己的右手手背上,那里原本划破的地方,此刻竟浮现出一道淡淡的银线。
像是有什么图案显现,但只是一瞬,隐约看到道一条银线就像被吸入皮肤深层,消失不见。
她以为自己看错了。
“林夏?你哪儿不舒服?”组长凑近看她脸色。
林夏回神,努力坐首:“我没事,可能低血糖还没缓过来……”
医生从旁边走过来,手里拿着片子和一张化验单:“体检结果没什么问题,血压偏低,心电图轻度异常,应该是疲劳加血糖不稳。”
她点了点头。
“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的地方,比如幻听、幻觉,或者能看见什么不该看的?”医生问。
林夏愣了一下,下意识想起那道银发背影,还有一切都是空无的空间。
她张了张嘴,最后却笑了一下:“没有,就是晕了。”
医生耸肩道:精神还算正常,转身嘱咐护士记得给换药就出去了。
组长接过单子,带着点歉意说:“着两天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,其他的等你养好了再说,实习报告到时候我给你补填上。”
林夏靠在床头,望着窗外愣愣的出神。
组长和同事都回去了之后,趁没人不用在怕别人觉得自己不正常了,林夏跳下床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一切都很正常
可总觉得,自己的身体里多了点什么,像是一扇门,在刚才那一瞬间,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。
她又低头看了看手背,光洁如初,连划伤的红线都不见了。